《楚辭書目五種》補正十四則

孔志超 陳亮

摘 要：姜亮夫《楚辭書目五種》，為治騷者之必備參考書。該書雖然經過多次修訂，但仍有不少疏漏之處。我們對照書中著錄的底本，重新校勘，考訂其中較為典型的訛誤，分成訛文、脫文、衍文、倒文和標點誤標五類，以就教于方家。

關鍵詞：《楚辭書目五種》；勘誤；補正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20）01-0066-03

姜亮夫先生的《楚辭書目五種》，分類清楚，內容詳實，是楚辭研究者必備工具書。該書1961年由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編輯出版，1993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再版，后收入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姜亮夫全集》。昝亮《<楚辭書目五種>補考五則》[1]16-20、60曾訂正其中的5條訛誤。我們在使用過程中，陸續發現以上三個版本存在的一些問題，一直未能得到修訂。現將這些典型的錯誤，分為訛、脫、倒和標點錯誤四類，整理成文，以就教于方家。

一、訛文訂正

《楚辭書目五種》輯錄自西漢劉安《離騷傳》以下諸種著作311種，分別從“作者”“內容”“著錄”“版本”“序跋”五方面加以介紹。故《楚辭書目五種》整理某著作序跋過程中出現的文字訛誤問題，可根據其著錄的“版本”線索，尋找到該著作的對應版本，進行校勘。限于篇幅，茲舉數例，并簡析其致誤之由以正之。

1.《楚詞注略》閔亥生敘：“夫忠良不同志，易地則皆然。假使臯、夔、稷、契不才，而處于昏上亂相之間，遭讒覯變，慷慨論歌，其孤忠介性，庸詎出龍比下。”[2]68

今按：周用《楚詞注略》（清順治九年刻本）作“幸”[3]252，順治刻本序用草書寫就。“幸”字草書與“才”形似，姜氏誤認。且“不才”意思是“沒有才能”，多作謙詞，而“臯、夔、稷、契”為舜時賢臣，自相矛盾。因形近而訛，應據改。

2.《楚辭詳解》序：“江南之遷，不禁有生，則如范文子之宗祝祈死，而以憂卒。”[2]193

今按：奚祿詒《楚辭詳解》（清乾隆九年知津堂刻本）作“樂”[4]183。《楚辭章句·離騷經章句第一》：“其子襄王復用讒言，遷屈原于江南……不忍以清白久居濁世，遂赴汨淵自沈而死”[5]14。據此可知，屈原放逐江南后，不忍久居濁世，最后選擇自沉汨羅。序中此句指向屈原被放逐江南，不愿偷生，憂怨而死這一階段。因形近而訛，應據改。

3.《屈騷心印》夏大霖注書后：“嘆消長之機微兮，興邦喪邦。孰謹微而慎之兮，考祥祝履。”[2]187

今按：夏大霖《屈騷心印》（清乾隆三十九年一本堂刻本）作“視”[6]34。《周易正義·履》：“視履考祥，其旋元吉”[7]28，當為引處。因形近而訛，應據改。

4.《屈宋古音義》焦竑序：“嘗憶相如作《上林賦》……迨后數百載，孟堅刪去其要。師古詳為之釋，讀者顧未易通解。”[2]285

今按：陳第《屈宋古音義》作“取”[8]393。對待經典的態度應該是“去粗取精”，刪去精華的做法與原意不符，因音近而訛，應據改。姜氏弟子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仍其舊[9]488，應據改。

5.《離騷釋韻》自序：“然屈氏生楚懷王時，用韻未必與后人合。吾友晉壬吳子，以為《詩經》韻文之祖，舉以證合，當可不謬。因草創十數條，體尚未備。且鄙意風居屈子前，如諸經、《老》、《墨》，皆可引而傳之，共得如干條。如有未見者，闕以待補。”[2]306

今按：蔣曰豫《離騷釋韻》（清光緒三年刻本）作“凡”、“氏”和“若”[10]303。前句出現“屈原”，代稱“屈氏”，上下文保持一致。作者贊同朋友吳晉壬的看法，認為諸經、《老子》、《墨子》等成書年代較屈氏《離騷》早的作品，都可引來為《離騷》作傳。“風”字置句中無甚意義，“凡”則是一概括之詞，形近而訛。“如”與“若”因音義相近而訛，應據改。

6.《離騷匯訂》自序：“頭緒繁，以拘牽求之則亂。采用博，則臆鑿求之則舛。罕譬多，以色相求則誣。意言雋，以塵腐求之則困。”[2]154

今按：王邦采《離騷匯訂》（清光緒二十六年《廣雅書局叢書》本）作“固”[11]8283。此處多句形成排比句式。“意言雋，以塵腐求之則固”，意即有深意的內容如用老舊方法追尋，就會僵化，因形近而訛，應據改。

7.《屈辭精義》略例：“凡此皆訛誤之大者，不敢貽誤后人，故列正誤一條。余若謏聞曲說，筆不勝載，故備之。”[2]213

今按：陳本禮《屈辭精義》（清嘉慶十七年刻本）作“略”[12]50。前句“筆不勝載”與后句“故備之”相矛盾。既是不能完全記錄，自是簡略來寫，此處當為誤改而訛，應據改。

8.《屈辭精義》自跋：“屈則自抒悲憤，其措辭之難，有甚于莊。蓋忠既不見亮于君，內而鄭袖，則王之愛姬；外而子蘭，則王之愛子。且滿朝黨人，皆王之親信。中外棋布，稍涉國事，有干誹謗，得咎更甚，不得不托諸比興，以中其邑郁之懷。”[2]210

今按：陳本禮《屈辭精義》（清嘉慶十七年刻本）作“申”[12]395。此句表現了屈原面對鄭袖、子蘭以及滿朝黨人時心中悲憤難以抒發的境遇。所以他要通過比興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悲憤之情。“申”與“中”字形相近，因形近而訛，應據改。

二、脫文補正

《楚辭書目五種》整理著作序跋過程中出現文字脫漏，茲參考對應版本加以訂補。

1. 張京元《刪注楚辭·引首》：“夫《離騷》寫怨，已盡淋漓，《九歌》則瀟湘如畫，誦《九辯》則魂斷秋空，驚采絕艷，信哉罕儔。”[2]81

今按：張京元《刪注楚辭》（明萬歷四十六年刻本）作“讀《九歌》則瀟湘如畫”[13]329。后句句首“誦”與前句句首“讀”構成對照。應據補。

2.《楚辭后語》朱熹自序：“至于揚雄，則未有議者，而余獨以為是其失節，亦蔡琰之儔耳。然琰猶知愧而自訟。若雄則反訕前哲以自文，宜又不得與琰比矣。”[2]411

今按：朱熹《楚辭集注八卷后語六卷辯證二卷》（宋端平二年刻本）作“則未有議其罪者”[14]175。由后句可知，朱熹對蔡琰持批判態度，對揚雄的評價則更低一等。加上“其罪”，與后文批判之意相通，應據補，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已補正[15]84。

3.《楚辭章句》王逸自敘：“夫《離騷》之文，依托《五經》以立義焉，‘帝高陽之苗裔，則“厥初生民，時惟姜嫄”也。‘紉秋蘭以為佩，則‘將翱將翔，佩玉瓊琚也。‘夕攬洲之宿莽，則《易》‘潛龍勿用也。‘駟玉虬而乘鹥則‘時乘六龍以御天也”。[2]20

今按：王逸《楚辭章句》（明正德十三年刻本）作“則《詩》‘厥初生民，時惟姜嫄也……‘駟玉虬而乘鹥則《易》‘時乘六龍以御天也”[5]62-63。《五經》指《詩》《書》《禮》《易》《春秋》五書，王逸認為《離騷》是依托儒家《五經》來定義的，故其將《離騷》中的文字與《五經》各經文字對應起來。依照后句“‘夕攬洲之宿莽，則《易》‘潛龍勿用也”的句式，“厥初生民，時惟姜嫄”、“時乘六龍以御天”前脫作品名。“厥初生民，時惟姜嫄”出自《詩經》，“時乘六龍以御天”出自《易》，當點出，應據補。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仍其舊[15]24，應據改。

4.《九歌解》周彝序：“‘九之名，諒非徒然爾。原之弟子宋玉，復著《九辯》，而王褒《九懷》，劉向《九嘆》，王逸《九思》，相繼間作，以攄憤懣而追正則，莫不以‘九為節。而屈子《九歌》，自《東皇太一》以下，《禮魂》以上，離為十一篇，不可合并，學者不得其解，妄為‘九者陽之盡也，輒以否極之義釋之，謬矣！”[2]168

今按：顧成天《楚詞九歌解》作“《九歌》”“九者陽數之盡”[16]9359-9360。此序全篇都在探討《九歌》一名由來。是句之前，作者共四處點出《九歌》之名，并直接推出“《九歌》所由名，其以是與”的猜測。之后作者直接討論《九章》《卜居》《遠游》等篇篇名用意。是句若單論“九”字，將討論對象范圍擴大。后文寫后世仿《九歌》而作文章，“莫不以‘九為節”，疑姜氏受此句影響而誤改前文，應據補。

“九者陽數之盡”，來自《楚辭補注》：“王逸注《九辯》云：‘九者，陽之數，道之綱紀也；五臣云：‘九者，陽數之極。”[17]127姜氏錄入時脫一“數”字，當據補。

三、倒文乙轉

《楚辭書目五種》整理著作序跋過程中出現文字倒錯，茲參考對應版本加以乙正。

1.《九歌解》顧成天自序：“他如《天問》之為故疑有誤荒唐，《遠游》之托為元渺，尋其意緒，俱可沿故得新。”[2]167

今按：姜氏判斷此處可能有誤，小字注“疑有誤”，但未予訂正。今檢顧成天《楚詞九歌解》作“故為”[16]9367，后句句式與之類似，應據乙正。

四、標點錯誤

《楚辭書目五種》整理著作序跋過程中出現標點錯誤，茲參考對應版本加以訂正。

1.《楚辭圖》鄭振鐸序：“《楚辭》給我們以古代的神話與傳說的世界，那些神話與傳說所表現的，不僅是屈原時代的楚國人民，也是整個古代中國人民。由于對周圍世界的喜悅、希望祈求、懷疑恐懼和憎恨等之感情，而想像出來的自然現象與人物。”[2]398

今按：鄭振鐸《楚辭圖》（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影印本）全書采用標點。此段作：“不僅是屈原時代的楚國人民，也是整個古代中國人民由于對周圍世界的喜悅、希望、祈求、懷疑、恐懼和憎恨等之感情而想像出來的自然現象與人物。”[18]3強調《楚辭》所展現的神話與傳說，是整個古代中國人民想像出來的自然現象與人物。“中國人民”后，不該斷而斷，句意變為《楚辭》所展現的神話與傳說表現的是人民本身，邏輯不通，應據改。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仍其舊[9]884，應據改。

注 釋：

[1] 昝亮：《〈楚辭書目五種〉補考五則》，《古籍整理研究學刊》，1997年第3期。

[2] 姜亮夫：《楚辭書目五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3]（明）周用：《楚詞注略》，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31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4]（清）奚祿詒：《楚辭詳解》，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54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5]（漢）王逸撰、（明）黃省曾校正：《楚辭章句》，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1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6]（清）夏大霖：《屈騷心印》，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56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7]（魏）王弼等注、（唐）孔穎達等正義：《周易正義》，載《十三經注疏》上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

[8]（明）陳第：《屈宋古音義》，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36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9] 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下冊，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

[10]（清）蔣曰豫：《離騷釋韻》，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67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11]（清）王邦采：《離騷匯訂》，載吳平、回達強：《楚辭文獻集成》第12冊，廣陵書社，2008年。

[12]（清）陳本禮：《屈辭精義》，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63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13]（明）張京元：《刪注楚辭》，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33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14]（宋）朱熹：《楚辭集注八卷后語六卷辯證二卷》，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26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15] 崔富章：《楚辭書錄解題》（上冊），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

[16] 顧成天：《楚辭九歌解》，載吳平、回達強《楚辭文獻集成》第13冊，廣陵書社，2008年。

[17] （漢）王逸撰、（宋）洪興祖補注、（清）譚獻批點：《楚辭補注》，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16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18] 鄭振鐸輯：《楚辭圖》，載黃靈庚《楚辭文獻叢刊》第68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年。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歐美楚辭學文獻搜集、整理與研究”（15CZW012）；江蘇高校“青藍工程”優秀青年骨干教師培養對象（2018）資助項目。

作者簡介：孔志超（1967-），男，江蘇南京人，南通大學楚辭研究中心項目研究員，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陳亮（1981-），男，江蘇沭陽人，南通大學楚辭研究中心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