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電影

黃振寰

快過年了。曲奇媽媽在整理舊物的時候，找到了兩張電影票。她把曲奇爸爸喊過來。

“噢，是我當年買的電影票。”爸爸一看就笑得合不攏嘴，“真懷念呀！”

曲奇拿過電影票來看，上面顯示的放映時間是十五年前，一部名叫《最后的年少》的片子。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很老的作品了，曲奇連聽都沒聽過。

“片子挺一般的，不過那次看電影的經歷卻非常愉快，非常有意義。”爸爸神秘地笑著說。

“怎么個愉快法？有什么意義？”曲奇感興趣地問。

“就是呢……”

爸爸正要開始滔滔不絕，媽媽拍了他的腦袋一下，打斷道：“有工夫聊天，不如來幫我整理東西！”

“遵旨——”爸爸吐吐舌頭，領命去了。

曲奇的胃口被吊起來，卻沒得到滿足，覺得十分掃興。

這時，他留心到了一件事。

他手里的這兩張老式電影票，還沒有用過。

如果你注意觀察就會知道，任何電影票上面都有一條虛線。你要進場，就得把票交給工作人員，他們會沿著虛線把票撕開，將票根留給你，這就是所謂的“檢票”。

但是，爸爸的這兩張電影票，并不是只剩票根的“半身不遂”狀態。可爸爸明明說，他和媽媽看了那部電影。那為什么票卻沒有被使用呢？

這并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謎題，等會兒問問爸爸，就能得出答案。

這時，麻咪來到了客廳。她問：“曲奇，你有什么過期但是很完整的舊東西嗎？”

“你又練了什么新玩意？”曲奇看到麻咪一臉汗水，判斷這次的魔法分外消耗體力。

“說出來嚇你一跳。”麻咪抹了把汗，“這次的魔法，跟時間有關。”

“時間？”

“是呀，練到一定程度，穿越時空都不是夢。”

“哇哇哇！”曲奇激動極了。穿越啊，這簡直是所有人的夢想！曲奇立刻“腦洞大開”，幻想著能去恐龍時代，乘坐翼龍翱翔;或者能去某個朝代，看皇帝陛下登基;或者飛去未來世界，看看飛碟是不是那時候常見的交通工具……

“我剛剛開始練，還沒有那么厲害。”見曲奇完全陷在了白日夢里，麻咪連忙給他打預防針，“所以我需要‘媒介，過期卻沒有被使用過的東西跟過去有著無形的聯系，最適合充當媒介啦。”

曲奇就幫麻咪思考——哎，思考什么呀，他手里不就有現成的嗎？十五年前沒有用掉的電影票，真是最符合要求啦。

“這個能用不？”

“能，太好啦！”

麻咪將電影票拿在手里，從腰間的小布袋里摸出一把星塵撒在上面，然后開始唱起魔法歌：

昨天明天

前天后天

只要愿意

都是今天

兩張電影票綻出奇妙的光彩，看得曲奇一陣激動，忍不住再次腦洞大開：接下來，他的眼前會出現時光隧道，只要他們進入隧道，就能夠重返十五年前……

“別妄想啦！我說了，我只是初學這個魔法的菜鳥。”麻咪敲了敲曲奇的腦袋，“不過這兩張票也已經具備了穿越的功能，我們可以用用看了。”

“用？”

“對呀，用它們去看十五年前的那場電影！”

于是，麻咪和曲奇去了電影院——天馬電影院。那是鎮上最老牌的電影院了，建筑陳舊而泛黃。早在曲奇出生之前，電影院就已經存在了，并且一直經營到了現在。

自然，“今日上映”的電影列表里，根本不存在一部《最后的年少》——那可是十五年前的老片子呀。

“沒事，肯定能看的。”麻咪自信地對曲奇說。

他們向檢票口走去，一位穿著紫色制服的阿姨笑吟吟地對他們說：“請出示電影票。”

曲奇不安地將那兩張陳年老票遞了上去。

阿姨接過電影票，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沒有說就撕下了票根，遞給曲奇和麻咪，并親切地補充了一句：“四號廳直走后左拐哦。”

曲奇看著阿姨已是目瞪口呆了——因為，阿姨在接過票的瞬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穿著打扮都充滿了十五年前特色的阿姨！

而曲奇拿回票根的同時，四周的景物也在發生著改變，變得充滿了歲月的痕跡……噢，他們回到十五年前的電影院啦！

十五年前的電影院，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又舊，又新。

墻上貼著富有特色的手繪海報，全都是那個年代的片子，不乏后來被人奉為經典的作品;

售票窗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因為那時候沒有網絡購票，大家都只能老老實實排隊買票;

3D和IMAX銀幕？那是什么？誰能想象看電影還要戴眼鏡？當時也沒有那么多特效呀……

如果不是電影即將開始，曲奇真想到處轉一轉，更多更好地感受一下十五年前的天馬小鎮。但是麻咪對他說：“不行不行，這場沒看的電影就是我們和這個時空的紐帶，我們不能離開電影院的范圍。”

雖然曲奇不是很理解這里面的魔法原理，但既然麻咪這么說，也只好算啦。好在即使只是坐在放映廳里，也已經很有“舊時代”的氣氛了。廳很小，銀幕也很小，都只有未來的一半規模;椅子全都是木頭的，觀眾站起來時它會自動立起;青年男女穿的都是那時的流行款式，完全沒想到這在多年后被稱為“復古”……

“等以后我的魔法更厲害一點，我們就能穿越得更遠、更久、更自在了。”麻咪向東張西望、怎么也看不夠的曲奇保證。

“嗯嗯！我期待著……哎，你看那是誰？”

曲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一位少女。她應該才二十來歲吧，年輕漂亮，那五官那輪廓曲奇熟得不能再熟——不就是媽媽嗎？

原來媽媽在十五年前的此時此刻也來看電影了呀。曲奇有股沖動想去跟她說點兒啥，卻被麻咪拉住了：“噓，時空旅行的規矩，就是不能隨便跟過去的人接觸！”

這時，整個影廳暗下來了。一道光從背后的墻上打過來，映亮了眼前的銀幕。

噢，電影要開始了。所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來看《最后的年少》的觀眾還蠻多的。除了曲奇左邊——曲奇和麻咪坐的是第五排的6、7號位子，而年輕的媽媽坐4號，旁邊還空著一個5號位。

音樂聲響起來了，字幕逐漸浮現，曲奇和麻咪雙雙坐好，計劃好好看看這場來之不易的電影。

這時，有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了，很明顯，一個遲到的觀眾。他來到第五排，一邊道歉，一邊從每個人的膝蓋前穿過，直至曲奇和麻咪面前。

借著并不明亮的光線，曲奇看清了那個觀眾的臉，他差點兒就喊出來：這不是爸爸嗎？

天吶，還真是爸爸，年輕的爸爸！他跟媽媽來看同一場電影！

但爸爸顯然不認識媽媽，他疑惑地對曲奇和麻咪說：“你們怎么坐在我的位子上？”

“你的位子？”麻咪疑惑。

“對，嚴格來說，5、6、7都是我的位子，我有三張票。”爸爸說。

曲奇和麻咪都有點兒不知所措，但爸爸又壓低聲音說：“我懂了，你們是混進來白看電影的吧？哎，算了，你們看吧。下次可要小心別被抓到啊。”

麻咪和曲奇悻悻地點點頭。爸爸就坐在了5號位上，他隨意地往左邊看了一眼，與年輕的媽媽的目光正好對在了一起……

后面的事情就不多說啦。總之，一家人就在這樣特殊的情形下，看了同一場電影。

確實跟爸爸說的一樣，《最后的年少》質量很一般，曲奇和麻咪甚至看得睡著了。兩人醒來時，電影都已經散場了。

他們發現，觀眾陸陸續續離場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卻坐在原地不挪身，聊得無比火熱——

“剛才的片子不怎么樣呢。”

“就是呀，枉我的朋友強烈推薦。”

“不過，鏡頭運用還是挺美的，有幾處的光影簡直……”

“你是攝影師嗎？”

“不是。但，那的確是我的理想……”

“哇，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嗎？”

……

后來他們是一起離開的，那投緣的勁兒，甚至沒來得及發現身后有兩個孩子的眼睛始終盯著他們。

如同麻咪所說，他們只有一部電影的時間，所以當他們走出影廳的時候，大堂已經恢復成了熟悉的樣子，他們回到原來的時空啦。

兩人回到家里，看到爸爸媽媽已經收拾完了舊物，正湊在一起翻閱老照片。見到他們，媽媽說：“你們去哪兒玩了？哎呀，都這個時間了，我該做飯啦。”

媽媽匆匆跑去廚房時，曲奇悄悄問爸爸：“你跟我媽是怎么認識的？”

“干嗎忽然問這個？”爸爸笑嘻嘻地說，“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最后的年少》是一部特別有意義的電影……因為當年，我抽獎抽中了三張電影票，卻找不到人陪我一起看，一怒之下，我就自己去了。偏偏這么巧，你媽媽也去看那部電影了，我正好坐在她旁邊！”

“那可真的是太巧了呢。”麻咪忍著笑說。

“一切都是緣分。反正5、6、7號位都是我的，我就坐在5號位。正巧，你媽媽坐的就是4號位，我對她一見鐘情……”

“喂喂喂，你在跟小孩子說什么？也不嫌丟人！”媽媽的聲音從廚房飄來，帶著羞澀和佯怒，“那么有空，過來幫我做飯啊！”

“遵旨——”爸爸拉長聲音回答著，跑進了廚房，曲奇和麻咪都忍俊不禁。

“啊，對了，票在你們手上吧？”爸爸回過頭說，“可別弄壞了，一會兒記得還我，我特地留作紀念呢。”

曲奇和麻咪拿著各自的票根，都有些哭笑不得。他們該怎么告訴爸爸，那場發生在十五年前的電影院里的奇妙團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