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駿
摘 要:在藝術創作中,人們對廢墟的關注始于15世紀。后來廢墟成為一種題材出現于藝術創作中。中國自古來擁有懷古的傳統,在西方廢墟美學的感召下,文章主要以中國進入消費社會和中國的商業化浪潮為背景,闡述當代藝術作品中國廢墟題材所傳達的憂思情懷、異化和沖突等精神性表達和文化反思。
關鍵詞:廢墟題材;情懷;文化反思;異化
注:本文系2017年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2017SJB1941)。
廢墟成為人們的審美對象始于15世紀,一次偶然的廢墟發掘中,古希臘、古羅馬雕塑和壁畫等藝術作品引發了人們思古幽情。至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浪漫主義運動,以德國畫家弗里德里希為代表,畫了不少以廢墟為表現對象的作品,對于擴大廢墟文化的影響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廢墟題材在中外藝術作品中的表現屢見不鮮,比如中國古代的懷古詩和二戰后德國的廢墟文學。在廢墟題材藝術作品中最富代表性的是德國新表現主義畫家基弗,基弗作品顛覆傳統的風景畫樣式,超越對大自然的描繪和謳歌,以獨特的審美形式和物化精神世界的表達,為傳統風景畫開辟了一個新的視角,廢墟題材在基弗藝術中成為藝術上升到哲學和悲劇精神的媒介。
這種廢墟題材的精神與情感表達在在中國當代藝術中也有所體現。20世紀90年代以來,伴隨著城市化、工業化進程的加快以及人類文明的發展,人類文明的沖突以及城市拆遷等問題隨之而來,成為中國當代藝術家筆下經久不衰的話題。文章從許江、劉小東、應天齊、楊重光等代表性藝術家的作品,論述廢墟題材在當代藝術作品中的精神表達及文化反思。
一、體現人文關照和憂思情懷
隨著中國現代化建設步伐的加快,社會的各種變遷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三峽庫區就是這種變遷具有代表性的縮影。劉小東敏銳地感覺到三峽庫區移民的這一歷史性時刻,于是,2003年他在三峽庫區現場完成組畫作品《三峽大移民》,2004年完成組畫作品《三峽新移民》,都是以正在被拆解的建筑物為畫面背景,將三峽移民遷移的現場呈現于畫面之中。這些作品中,昔日的規模巨大的建筑物只剩下殘垣斷壁,正在被拆解的巨大體量的建筑轟然倒下,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人們賴以生存的家園不復存在,到處散落的生活用具和還尚未完全倒塌的墻體,仍依舊散發著這片土地過往的生活氣息。祖祖輩輩生活于此的人們正奔波在背井離鄉的途中,他們懷揣著鄉愁依依不舍遠走他鄉。畫面中以廢墟為背景的背井離鄉的三峽庫區居民,這一作品是以繪畫為載體對現實場景的再現和還原,表達人對往昔的追思,對歷史變遷的垂問。歷史的變遷常常伴隨著人類的遷徙,對于家園意識濃厚的中國人來說,遷徙不僅僅是地理位置的挪移,更多的是家園的毀滅。作品以藝術家的視角見證中國變遷的鮮活場景,作品以極其震撼的力量和充滿人性的立場,體現了藝術家的人文關照和憂思情懷。
應天齊的藝術長期深植于民間,在藝術圈內競相標榜國際化、時尚化的時候,他卻執拗地返歸鄉土,并從中汲取當代藝術本土化的真實動力。2014年應天齊在蕪湖古城發起撿磚行動,召集數百名志愿者相聚古城拆遷現場,對于這些熱愛蕪湖老建筑的志愿者來說,收集每一塊古磚的行為將和這些古磚一同載入史冊,這些古城的老磚收集于成百上千的木箱之中,上面都有封條,每個殘磚上都有撿磚人的簽名,這里收集的不僅是具有物質性的磚塊,還收集著精神性的撿磚行動和保護古跡遺存的意識,所以這些古磚既是古老建筑的碎片,又蘊含了當代人對歷史與文化的追憶與情思。蕪湖古城在中國歷代的版圖中并非險要,更非文化藝術的中心,但應天齊卻在對這樣微小標本的持續審視與解剖中,呈現出中國民間社會幾十年來滄海桑田的歷史進程。應天齊對傳統文化遺存抱有復雜的情感,被它的優美、詩意與滄桑而觸動。因此,他在竭力保護傳統遺存的同時,以當代藝術的眼光切入,努力將傳統文化資源轉化為今日創作的有效動力。憑借鮮明的問題意識、個人化的工作方法,將文化遺存帶入當代,帶入現代人的生活圖景。重要的是,應天齊的努力讓我們相信,當代藝術依然具備啟迪民智,改善文化,助力社會的潛在動能。古老建筑承載了人類的歷史與文明,也擔負著一個民族的記憶與情思,然而在經濟迅速發展的今天,古建筑遭到的破壞卻越來越嚴重,社會各界人士都為保護古建筑而奔走呼吁,藝術家應天齊是其中獨特的一位,在保護古建筑的行動中留下了引人深思的一筆。
二、揭示文明的沖突與異化
許江于20世紀80年代留學德國,德國新表現主義繪畫作品中對歷史題材的表現,突破以往繪畫風格的極具表現力的繪畫手法,這一聞所未聞、全新的繪畫風格對于年輕的許江來說猶如醍醐灌頂,振聾發聵。特別是德國新表現主義畫家代表人物基弗的作品,材料被他竭盡所能地運用和堆砌,色彩酣暢淋漓,筆法縱橫捭闔,都對許江接下來的作品中產生了巨大影響。循著基弗表現歷史和文明的足跡,許江90年代的作品中出現了一系列的氣勢恢弘的廢墟形象,1995年創作的“世紀之奕”系列、《圓明園》等作品都表現了廢墟主題。他這段時間的繪畫作品,表現了中國古老大地上的文明成果由于戰火或人為毀壞淪為一片廢墟,人類文明的載體,諸如城市、皇家園林、宮殿等等都成為歷史的殘片,許江認為這是人類文明異化的結果,人類親手創造一切隨后又毀滅一切。許江筆下的廢墟,并非無病呻吟式的感傷和懷舊,而是把人類文明沖突的遺跡呈現在此,作為一種人類文明沖突與異化的證據,引發現代文明社會下公眾的思考。人類歷史就是不斷建立和不斷打破的過程,文明和廢墟的轉換成為人類文明沖突的歷史宿命。許江作品中的廢墟形象,是現代文明社會下的一種“病癥”和“異化”,人類文明沖突或者拆遷產生的廢墟,不僅造成了物質的形態變異,亦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人類精神家園的廢墟,這種精神廢墟,也可以說是文明沖突下的精神迷茫和無處安放,靈魂無處棲息的漂移不定。許江此類繪畫作品均以大氣磅礴的鳥瞰視角,遠望和凝視眼前飽經滄桑、滿目瘡痍的廢墟,他所表達的情感收斂于畫面厚厚堆積的色層和狂亂遒勁的筆觸之中,作品說明了一切,無需文字的贅述,此種感情是冷靜的也是深邃的。然而,人類文明沖突的歷史從來沒有間斷過,作為一名藝術家,許江所能做到的就是通過手中的畫筆,描繪需要表達的歷史“大風景”,以獨特的繪畫語言表達自己的某種思考和情緒,喚起更多人對于廢墟遺存的認識,這是一名藝術家的當代藝術作為。
三、尋求藝術表達的的自由
楊重光是安徽籍藝術家,以在城市拆遷空間中自由行動繪畫這一行為活躍于當代藝術領域。這個自稱“瘋子”的人,帶著他的刷子和噴壺,相繼在北京、合肥等地待拆遷的廢墟中持續了幾個月的行動繪畫,鉆進如同廢墟的廠房,在破敗甚至被熏黑的墻面上,一幅幅巨大的圖像列次展開,浮現在高空。有趣的是,墻上的破洞、窗戶被安排為人物的面部或者眼睛,歲月斑駁的痕跡與淋漓的筆墨交融在一起,難舍難分,仿佛這些畫作也看盡了時代的變遷,更顯殘缺滄桑之感,極具份量。他們像游魂一般神秘莫測,或坐或臥,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留下孤獨、荒涼的背影,與斜陽的光影相交織。較之于布面上的畫作,此番肆意而為的點染更加信馬由韁,灑脫不羈,厚重的線條與涂抹變得舉重若輕。楊重光的較量和實誠來源于對自由充滿激情和勇氣的追求。沒有任何才干可以比保持自由收獲更豐,但也沒有任何事情比堅守自由更苦。畢竟自由不是應許之物,不是每個人都配得上。在物質的繁榮昌盛中人們已得到短暫的滿足,對于疲憊不堪的心靈而言,自由往往成為不得不犧牲的次要激情,或是似是而非的幻影。人們有太多理由錯認自由,或對自由說不,因為有的時候代價太大。但在楊重光這里,藝術與自由始終合二為一,也許,從社會人質中解脫出來,從被迫的存在中逃離出來,拋開被業界關注的物質欲望和虛榮心,懷著責任感進行獨立自由的藝術創作,多多少少需要一些貴族精神。而他在待拆遷的空間中進行的行動繪畫,更是徹底拋棄了作品可以流通的商品屬性,這種不合作的沖動與釋放最大程度地闡釋了藝術的自由。
如果說20世紀80年代的廢墟題材作品是藝術家對于人類歷史文化的反思,那么90年代以來的廢墟題材作品更多是藝術家對于人類文明異化結果的反思。90年代,中國進入了消費社會。由于商業化浪潮的沖擊,人類社會出現了異化現象,這一異化現象就表現為消費社會下的人類活動產生的精神廢墟以及各種人為活動產生的城市拆遷廢墟等等,當代藝術家對這些廢墟題材的創作顯示了他們作為知識分子的人文關懷和文化反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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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宿遷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