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歡, 秦書敏, 吳皓萌, 黃馬養, 黃紹剛, 李建華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廣東廣州 510006)
唾液是由口腔內的多個腺體分泌的混合物液體,具有輔助消化、清潔口腔中食物殘渣、保持口腔清潔和濡潤作用。唾液的成分復雜,不僅包含水分,同時包含血漿中的各種蛋白成分[1]。現代研究發現,唾液成分的改變與多種疾病的發生密切相關[2]。“脾在液為涎,腎在液為唾” 是中醫臟象理論的重要內容,從唾液角度來研究中醫脾腎臟象的內涵,或開展脾腎相關疾病唾液的微觀客觀指標和生物學標志物的研究,對于發展中醫特色的微觀辨證學具有重要意義,尤其是在脾腎證候的診斷和預后中具有現實的應用價值[3]。以下采用唾液代謝組學方法探討開展基于中醫理論 “脾在液為涎,腎在液為唾” 研究脾腎證候與疾病的依據和優勢。
代謝組學又稱代謝物組學,是研究集體代謝產物譜變化的一種方法。代謝組學借助高通量、高靈敏度與高精確度的現代分析技術,動態跟蹤細胞、有機體分泌出來的體液中的代謝物的整體組成,以尋找代謝物與生理病理變化的相對關系[4]。隨著系統生物學的發展,唾液代謝組學的研究展現出了巨大的優勢:(1)唾液作為機體代謝物的一種,含有一系列具有重要生物學功能的物質,血清中的很多成分在唾液中也有一定的反映;(2)唾液具有取材非侵襲性、安全、易獲取及廉價的優勢;(3)唾液代謝組學具有整體、動態的優勢,與中醫的整體觀、辨證論治不謀而合。
《素問·宣明五氣篇》 曰:“五臟化液:心為汗,肺為涕,肝為淚,脾為涎,腎為唾”。“涎” 和 “唾” 均為口腔分泌物。《辭源》 載 “涎為口液”“唾為唾沫”,認為質地清稀、流動性大、流出口腔者為涎;質地黏稠、流動性小、需吐而出者為唾。但由于二者都分泌于口,臨床上很難截然分開,因此人們習稱為 “唾液”。
2. 1唾液與脾臟“脾在液為涎” 始載于《黃帝內經》。中醫學認為,涎乃脾之液,由脾臟所主,液入于脾為涎,涎出于脾而溢于胃[5]。
脾在液為涎,一方面因為脾主運化水谷與水濕精微。“脾為胃行其津液”,口中之涎液倚仗脾之化生和制約,既不溢于口外釀成滯頤(口角流涎),也不會少涎干涸而致口咽干燥。另一方面因與經絡循行有關。足太陰脾經,起于足大趾內側端,上行挾咽連舌本,散舌下。從唾液腺所在的解剖位置及其開口部位來看,正屬于足太陰脾經的循行所在,此提示 “涎即為唾液”,唾液與脾的生理功能直接有關。另外,脾主升清,能將水谷精微及津液上輸肺與頭目,其功能正常,則津液上注于口而為涎,以輔助脾胃的運化功能,且不溢出口外;若脾胃不和,則導致涎液分泌異常,如口干或滯頤,甚則出現口中味覺異常等。
2. 2唾液與腎臟腎在液為唾,是因口中唾液是由腎精灌注舌竅而成。腎精能上注于舌,乃因“腎足少陰之脈……循喉嚨,挾舌本”(《靈樞·經脈》),“唾生于舌下,足少陰腎脈循喉嚨挾舌本也”(《類經·疾病類》),“少陰根于涌泉,結于廉泉”(《靈樞·根結》)。可見腎中藏納之精,通過腎之經脈,由足上行至舌根,而舌下之廉泉,又是足少陰腎經的經氣流注歸結之處。腎之陰液由經脈上行,自廉泉出于舌之端而為唾。若腎之精氣充盛,則可蒸化攝納津液,上承于口,使其津常潤,致口中和合,食飲甘味,且可灌注臟腑,潤澤肢體肌膚;若腎之精氣不足,溫煦、蒸化、攝納、封藏失常,則可出現多唾、久唾或少唾、無唾等唾液泌泄失常之病證。
因此,脾腎功能與唾液的生成、分泌、組成及質地均具有密切的關系;脾腎功能異常均能導致唾液的變化。
上文已述唾液在中醫理論中與脾腎二臟關系密切,而唾液由脾腎所主,唾液的生化輸布離不開脾腎二臟,此二臟的功能及物理變化會反映在唾液中。“見微知著”“司外揣內” 是中醫診治疾病的主要思維方式與研究方式。相應地,唾液的細微變化也可反映內在脾腎的功能情況。
目前關于 “脾在液為涎,腎在液為唾” 理論的研究,仍無統一的研究方法,但大多數以唾液為基本研究物質,或從實驗模型動物出發,研究脾虛、腎虛動物的唾液指標的變化,或從臨床疾病出發,研究患病人群脾腎相關證型的唾液變化或與正常人群唾液對比的差異性研究。
3. 1唾液代謝組學技術在腎虛證候研究中的應用研究表明,唾液的分泌量、蛋白含量、流動速度、免疫功能的強弱、重要細菌的檢出率和組成比均受腎陰腎陽的調控[6-8]。Chen M J 等[9]基于氣相色譜-質譜聯用技術(GC/MS),以氫化可的松構建腎陽虛模型,結果顯示腎陽虛模型組動物尿液的代謝物譜與對照組比較具有明顯的差異,在代謝圖上反映出有規律的分布,且予以溫腎陽中藥肉蓯蓉干預后,腎陽虛動物的代謝物譜又與模型組動物出現差異,其在代謝圖上的分布與模型組動物不同,更接近正常組動物。同時,鞏振東、孫理君等[10-11]研究發現腎虛證大鼠的白細胞介素6(IL-6)、唾液溶菌酶升高,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SIgA)降低,揭示了大鼠腎虛證與唾液免疫有一定的關系;予以補腎陽方劑右歸飲干預后,模型組紊亂的免疫功能恢復正常,萎縮及破壞的唾液腺得到恢復。另外,該課題組以 “正常體質-腎虛體質-腎虛證候” 動態演變過程為出發點設計動物實驗,發現與正常體質對照組大鼠比較,腎虛證候模型組大鼠唾液中二十碳五烯酸、二高γ-亞麻酸、苯丙氨酸、牛磺酸、6-甲基腺嘌呤含量下降[10]。
3. 2唾液代謝組學技術在脾虛證候研究中的應用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脾為后天之本。脾氣虛弱必然影響到多臟器的功能活動和物質代謝過程,并最終在代謝產物中體現出來,引起 “涎(即唾液)” 的代謝物變化。趙曉山等[12]采用病證結合的方法,以核磁共振儀(NMR)測定住院及門診患者唾液中的代謝物,發現與正常健康者比較,慢性胃炎、消化性潰瘍病以及亞健康狀態等脾氣虛證患者唾液中的成分比率發生了變化,脾氣虛證組唾液中主要含谷氨酰胺、蔗糖、乳酸鹽、苯丙氨酸等物質,且含量相對較高。鄭麗紅、孫理君等[12-13]以脾虛大鼠模型作為研究對象,發現其IL-6、唾液溶菌酶水平升高,SIgA 水平降低,提示大鼠脾虛證與唾液免疫有一定的關系;且予以健脾方四君子湯干預后,模型組紊亂的免疫功能恢復正常,萎縮及破壞的唾液腺較前恢復。有研究[14]指出,唾液流速在健康對照組、脾陰虛組、腎陰虛組3 組中呈遞減趨勢(P <0.05);單位時間內唾液中的唾液溶菌酶含量脾陰虛組、腎陰虛組較均健康對照相降低(P <0.05),而脾陰虛組與腎陰虛組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 >0.05)。另有研究[15]表明,與正常健康者比較,安靜狀態下脾虛患者唾液淀粉酶活性升高,酶活性比位小于1。這些證據均支撐了 “脾主涎” 理論的科學內涵。
3. 3唾液代謝組學技術在疾病研究中的應用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代謝組學對生物流體(如尿液、血漿)的分析已經產生了大量且不斷增加的研究成果。目前有關唾液這一最容易獲得的人類生物流體的代謝組學分析已經滯后,但唾液代謝物作為診斷生物標志物的潛力是巨大的。
3. 3. 1 在口腔疾病研究中的應用 通過唾液代謝組學技術檢測發現,唾液代謝物的變化與口腔癌、口腔白斑、牙周疾病、齲齒有關[16-17]。Sugimoto M等[18]運用毛細管電泳飛行時間質譜法對健康人和口腔癌患者的唾液進行代謝分析,發現口腔癌患者唾液中的丙氨酸、牛磺酸、亮氨酸/異亮氨酸、組氨酸、纈氨酸、色氨酸、谷氨酸、蘇氨酸、肉堿、胡椒酸水平均升高,且鑒別出不同于健康受試者的膽堿、甜菜堿、派可林酸和肉毒堿比率。在牙周炎研究方面,有報道指出牙周炎患者唾液里的溶血脂類水平、單酰甘油水平、脂肪酸水平、甘油磷脂產物水平、三酰甘油降解水平均升高,可能與牙周炎患者的脂肪酶上調有關,其或可作為牙周炎代謝物標志。齲病的發生與變形鏈球菌有關,發展與乳酸桿菌相關,成人齲患者唾液中的乳酸桿菌檢出率高達90.2%[19]。
3. 3. 2 在腫瘤疾病研究中的應用 Sugimoto M等[18]對前列腺癌患者的唾液進行研究,結果顯示前列腺癌患者唾液中的丙氨酸、亮氨酸/異亮氨酸、組氨酸、纈氨酸、色氨酸、谷氨酸、蘇氨酸、肉堿水平升高,牛磺酸水平降低。盡管該課題組的系列研究遵循了大致相似的方法,試圖找出患病個體與健康對照者之間的差異,但樣本收集和制備方法、所使用的分析平臺和所使用的統計方法卻存在很大差異,且缺乏多中心試驗進行系統評價,因此目前在臨床上作為生物標記物的診斷價值不大,需要通過更系統與嚴謹的深入研究驗證后,其結果才能用于臨床。
3. 3. 3 在其他疾病研究中的應用 唾液代謝組學技術現已拓展應用至原發性干燥綜合征、阿爾茨海默氏病、帕金森氏病、艾滋病、乙肝、肥胖等,有望為這些疾病的研究提供潛在生物學標志物。
綜上,依據中醫 “脾在液為涎,腎在液為唾” 的理論,唾液的質與量的變化可反映脾腎二臟功能的變化。應用唾液診斷技術研究脾腎二臟的相關證候與疾病(包括但不限于臨床表現、內在實質及其臨床診斷等)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臨床意義。但目前關于脾腎與唾液的相關研究,主要停留在簡單的理化指標檢測水平,研究內容相對單一,研究深度及廣度尚淺。故目前研究只能解釋某一現象,無法從整體上系統、動態地揭示脾腎與唾液關系的內在機制及唾液對脾腎二臟相關疾病與證候的臨床診斷價值。 今后的研究應從中醫學整體觀念出發,應用代謝組學技術,基于唾液與脾腎之間的相關性,通過大數據分析進一步挖掘唾液與脾腎二臟的關系,尋找脾腎二臟證候與疾病的唾液標志物,開展脾腎臟象相關證候與疾病唾液微觀辨證客觀指標和生物學標志的研究。這將既有助于全面闡釋中醫 “脾在液為涎,腎在液為唾” 理論的科學內涵,也為臨床開展脾腎二臟疾病與證候的無創診斷技術和微觀辨證研究奠定基礎。代謝組學技術與唾液診斷技術相結合,可為中醫脾腎證候及疾病的診治提供客觀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