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風
01
你曾說,小時候的你特別討厭我。
你是大姨家的孩子,比我提早5年領略這個世界的風光。你目睹了我在媽媽肚子里慢慢長大的經歷,甚至早早地把自己的芭比娃娃貢獻出來,想要作為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份禮物。你想像著,會像打扮洋娃娃那樣給我扎辮子穿裙子,也會像所有姐姐那樣牽著我的手四處遛彎。你抱著美好的幻想,就這樣等啊等,在你5歲那年,我終于出生了。
可一切都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我出生那會兒,媽媽的身體處于很虛弱的狀態,家里人打算請人照顧我和媽媽。可是大姨放心不下,正巧那年夏天她帶的學生順利高考畢業,大姨便匆匆地將你送到了鄉下的爺爺家,轉而趕來照顧我們。
大姨盡心盡力地照料了我和媽媽兩個多月,臨近開學的時候,她回到鄉下去接你,誰知見到你的那一刻,她就忍不住哭了——你身上到處都是被蚊蟲叮咬過的痕跡,褲腳上還蹭上了些泥巴。你見到大姨時,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后來你告訴我,撲到大姨懷里的那一刻,忽然感覺特別討厭我。你明明以為我會像一個小天使一樣降臨在你的身邊,可誰知我卻生生分走了原本屬于你的愛。
可是那樣的想法并沒有持續太久。隨著我慢慢地長大,你與我見面的機會多了起來。你時常把自己的玩具和貼紙帶給我,陪我一起在房子里捉迷藏。那個時候的我特別調皮,總是不顧你的勸阻爬上臥室的窗臺,你怕我摔下來,就一直待在旁邊拽著我的衣角,直到我玩得筋疲力盡為止。
真正讓你感到害怕的事情發生在我10歲那年。那天只有我倆在家,我在房子里轉來轉去,誰知腳下一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等你聽到我發出的慘叫聲時,我的額角已經淌下了汩汩鮮血。我的余光看到了從額頭滴到衣服上的血漬,不知究竟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瞬間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哭喊。
這時你立馬丟下書沖了過來,二話不說便背起我往樓下跑去。你背著我打車、到醫院掛號,等到爸爸媽媽趕來時,我已經躺在了手術臺上。
如今,我的額角還留有一塊淡淡的疤,你總是輕輕摩挲著它,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我。可我會永遠記得那天的場景,明明還是小姑娘的你飛快地沖到我的面前,像個大英雄一樣把我放在背上,你的勇敢讓我心中的害怕漸漸消退,后來我才明白,原來那種感覺叫作心安。
02
可惜的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沒有維持太久。
高一那年,為了讓你擁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大姨將你送去了鄰省一所封閉式學校讀書。那所學校管理森嚴,平時手機都得交給老師保管,而你又離家遠,幾乎半個學期才能回家一趟。我能見到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雖說你給大姨報平安時也總不忘給我打一個電話,可我有時待在學校,有時和朋友在外邊閑逛,能接上你電話的機會總是少之又少。
漸漸地,你開始褪去那層稚嫩的外殼,穿衣打扮、言行舉止都漸漸成熟起來。我只有在寒暑假才會偶爾見到你,那時的你耳朵上總是掛著一副耳機,里面播放著一些我聽不懂歌詞的歌曲。我看著你書架上煥然一新的書本,看著你電腦屏幕上播放的電視劇,忽然間發現,原來那個陪我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姐姐已經長大了。你越來越有成年人的模樣,而我卻依舊是一個幼稚的孩童,我仰頭望著你,不得不承認自己和你的關系已不復當初。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你,把你和長輩們歸為一類,生怕被你知曉了我的小秘密,更怕迎來的是你的不理解。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過我的疏離,但你依舊會在每個相見的時刻,為我準備各式各樣的小驚喜,依然會絮絮叨叨地和我說著你的心事。
我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心思,總是堅信自己可以瞞天過海。誰知讀初二的時候,市里有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要在我們學校舉行,所有教室都必須清空,我望著書兜里一摞摞的明星海報和周邊,著急到恨不得將它們塞進垃圾桶里。
最著急的時候,我想到了你。
那個傍晚,我小心翼翼地給你打了電話,詢問你是否愿意替我保管一些物品。你在那頭連連答應,馬上就將地址發給了我,生怕我沒有足夠的快遞費,還在微信上給我轉了一筆錢。
彼時,你已經在異地讀大學了。我望著手機屏幕上陌生的地址,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忽視了你太久。好在你并沒有責怪我,你總是以為我太忙,只是一再地囑咐我要照顧好自己。
后來你收到了我寄給你的那些小秘密,我以為你會對它們不屑一顧,誰知你竟然打電話和我聊了起來。原來你能理解我對偶像的喜歡,并且教我如何將這種熱情轉化為努力的動力。你仿佛能理解我所有的小心思,甚至給我講起了自己曾經和一個男生的故事。
我聽著你回憶過去的聲音,忽然間明白,原來你也同我一樣經歷過這些寶貴的歲月。我開始把自己青春期的煩惱講給你聽,遇到拿捏不準的問題也常常詢問你的意見。在我那段覺得全世界的成年人都與自己為敵的叛逆期里,是你給予了我最及時的尊重與鼓勵。
03
時間總是在悄無聲息中流淌得飛快,我們恢復了當初親密無間的關系,而轉眼間,我也到了面臨高中文理分科的時期。
在身邊很多人的眼里,只有學不懂理科的人才會選擇讀文科。所以高二那年,即便我的理綜成績差得一塌糊涂,可為了心中那一點點小小的自尊心,我還是咬牙堅持選擇去讀理科。
收到文理分科志愿表后,爸媽幾乎發動了所有親戚來勸我讀文科,連老師也不斷地提醒我要再仔細考慮考慮。我心中感到十分委屈,覺得仿佛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讀理科究竟是因為熱愛,還是因為不愿讓別人看低了自己。
填志愿表的那個晚上,你給我打了一通電話,我知道你是我父母派來的說客,便不太愿意同你講話。
可你壓根沒有跟我提文理分科的事情,你只是和我講自己工作中遇到的煩惱,以及那些岔路口曾經錯過的失去的東西。
你告訴我說,人生會面臨無數的選擇,有些選擇換來的只是暫時的結果,它們是為了給未來做出更好的鋪墊。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參加高考的目的,我并不是非要和誰賭氣來證明自己,而且應該去選擇一條更適合自己的路,為未來的沖刺做好更加踏實的準備。
你并未勸慰我太多,而我卻如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這么看來,你果真是最懂我的姐姐。
相同的事情,在兩年后又重演了一次。高考結束那年,我熱血沸騰地在志愿表上填下了自己向往已久的新聞學專業,誰知所有人都反對我的決定。在他們看來,新聞學專業就業難,并且伴隨著很多不穩定因素。那晚,你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以為你要和其他人一樣勸阻我。誰知你跟我說,辛辛苦苦堅持了這么多年,終于邁過了高考這一關,就去追逐自己熱愛的事物吧。
也正是因為你的認同,我堅定了自己的理想信念,在大學期間也總是提醒自己不要松懈,這樣才不會辜負了你當初的信任與鼓勵。
我們是相差了5年的姐妹,可我卻從不覺得時光在我們之間留有任何溝壑。你是可以給予我勇氣與力量的姐姐,也是能夠陪我談天說地的閨密。我該是有多么幸運,才能在成長的路上遇到這么好的一個你。大概與你相遇,就是最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