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玉升
成功時捧你的人未必是朋友,落難時挺你的人一定是知己
首都醫科大學校長饒毅實名舉報三位“學術大咖”論文造假的事,在國內引發了一場“學術圈地震”。饒毅耿直不摻假,著實叫一些人對其“痛心疾首”。但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不但不痛恨饒毅,倆人還成了莫逆之交。饒毅比施一公大5歲,他倆有過相似的經歷,都是國際生物學界的翹楚,同是國家作為知名科學家高調引進的人才。回國后,一個在北大,一個在清華,更是成了一街之隔無話不說的好友。其實,最先施一公是不接受饒毅這位朋友的。
1998年,剛剛開始在普林斯頓大學做助理教授的施一公,光實驗室那一攤事就累得夠嗆。而比他早3年做PI的饒毅卻很特別,除了做實驗,還寫一些與研究課題無關的雜文,通過email群發給在美國的中國學者教授們閱讀。饒毅的自我表現,施一公很反感:“有點不務正業。”所以,饒毅發來的雜文,施一公直接給刪了。
眾所周知,亞裔很難獲得學術界的領導地位,也很難得到學術界更高層面的榮譽。遺憾的是,盡管大家能意識到這一點,但盡力打破這一尷尬局面的華人實在是少得可憐,饒毅卻是其中的一員,他愿意花時間、花精力為維護華裔乃至亞裔科學家的權益做些閑事。2003年,饒毅向美國的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學會寫了一封長信,善意地提醒他們:“在ASBMB長達100多年的歷史上還很少有亞裔的領導,其主辦的學術刊物中也缺乏亞裔主編和副主編。”后來,杜克大學的王小凡教授作為華裔教授的杰出代表受聘JBC副主編,也成為JBC歷史上第一位華人副主編。饒毅還寫信給擁有3萬多名會員的美國神經科學會,指出該學會的上百個各種各樣的領導位置上,沒有一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學者教授。結果該學會在當年的理事會上緊急增補了NIH的魯白進入干部遴選委員會,斯坦福大學的駱利群進入年會程序委員會。
饒毅的好管閑事,改變了施一公對他的看法:他是一個堅持原則、仗義執言而又很智慧的人,也是一位志同道合的可以值得深交的朋友。施一公還專門發文替饒毅澄清:“在美國,饒毅所作所為而受益的亞裔科學家不在少數,可能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一些人可能還對饒毅印象不佳。其中,就有我。”
受其影響,施一公很快加入到以饒毅為代表的一批同仁的努力中來。2006年,施一公說服來訪的哈佛醫學院教授、分子生物學家Tom Maniatis,并爭取到他的支持。美國科學院已經意識到亞裔沒有得到合理代表的問題,成立了一個專門提名委員會,推動美國的亞裔優秀學者入選美國科學院。2012年,一批亞裔學者通過這個委員會順利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其中也包括幾位杰出的華裔科學家。
剛回國時,施一公面臨很多質疑和不解。幫助朋友,饒毅總愿意站在前面,一次又一次地像兄長一樣替施一公解釋,并回應一些媒體的惡意攻擊,改變了一些媒體的主流態度。這期間,也有個別同事奉勸饒毅,不要有婦人之仁,免得施一公將來咸魚翻身,成為對手。饒毅哪里聽得進去,依然關心著“不太適應”的施一公。一次,施一公通過短信向饒毅訴說工作中遇到的挫折和苦惱,幾分鐘后饒毅回了短信:“千萬不要輕易撤,困難肯定很多,本來就是要克服才來的。”擔心短信沒說“太明白”,饒毅緊接著發去第二條短信:“如果要撤軍,提前告訴,也許一道;當然最好不要,單槍匹馬太難了。”看完短信,施一公立馬回道:“不愧是好友,同進共退!”
反過來,施一公也很理解饒毅。好多人,喜歡逢場作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饒毅做不到,對所有人的態度都是不卑不亢,他講給博士生聽的觀點會原原本本地告訴同事、媒體和領導。這么多年來,饒毅總是用相對平穩的語調說出他信奉的、不是人云亦云的觀點。每當覺得不妥時,施一公都替饒毅捏把汗,也時常私下里忍不住提醒一下:“為何有人在不同的場合會適當改變說話的角度呢?那是曲線救國,不失為一種交際策略。”可天真耿直的饒毅就是聽不進去。雖然饒毅說話或做事從來不去故意討人喜歡,但讓施一公省心的是,他絕對不會在背后搬弄是非,只是他有自己信奉的原則,并嚴格按照這些原則來做事,即使這意味著他的所作所為會引起別人的誤解,都愿意守著這份堅持。
施一公很少長期佩服一個人。他說:“饒毅就是個例外。”對這次實名舉報,施一公未作任何發聲,但對饒毅的評價一向很高:“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犀利耿直的現代魯迅。無論你是否喜歡他,饒毅正用自己的方式啟蒙中國社會,也注定留下重要影響。”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