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
這里山清水秀,村中一條小河細流緩緩,具有侗族特色的干欄式青瓦木樓沿河而建,五座侗族風雨橋將兩岸鱗次櫛比的村寨連為一體,寨中還有建于清乾隆年間的石板古道、清宣統年間的四合古墓、清末民初時期建的侗族四合院,以及獨特的古晾禾谷倉、鼓樓、薩壇、吊腳樓、三合樓、高腳樓、矮腳樓、平地樓、古水井等眾多古建筑和標準侗族建筑,有人稱這里為侗族建筑博物館。這些古老的建筑與古樹、龍潭、薩神、侗戲,藏著一個個傳說與故事,這使得大利古侗寨充滿了傳奇色彩。
到大利村,我住進了位于上寨,靠近大利溪畔的一名叫子怡的女孩家。她家是一幢三層的吊腳樓,子怡忽閃著大大眼睛,光著小腳丫,圍著我轉來轉去,大聲地用帶著侗語腔調的普通話喊著:“阿姨,阿姨……”絲毫沒有陌生感。我站在二樓房間的門口,環顧四周與山相依、與樹相伴、與水為鄰的村寨,低頭看看依偎在我懷里的子怡,又回頭看看散發著木質香味而又整潔的房間,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女孩和她的家庭,以及這個古樸的侗族村寨。


侗族先人很有智慧,在三國時期他們就“依樹積木,以居其上,名曰干欄”,逐漸形成一種獨特的木構建筑營造技藝。侗族有生住杉木樓房,死用杉木棺材安葬的習俗,杉木木質細嫩,干后輕便,不易生蟲蟻,防腐防蛀,經久耐用,吊腳樓、鼓樓、花橋等建筑物以及許多生產生活用具全都是杉木制作。侗族人工栽植杉樹已經有千年的歷史了。大利村的鼓樓、薩堂(祖母祠)、戲臺、民居、禾晾、禾倉、風雨橋還有清末明初的四合院全都是杉木建造的,每座建筑都是鑿榫打眼、穿梁接拱、立柱連枋,不用一顆鐵釘,全以榫卯方式連接,結構牢固,結合縝密,牢固程度不比有釘子的差,而且還有極高的工藝和藝術價值。
看到寨子中間那棵比清代石板路都早的楓樹,它的北面最引人注意的建筑就是鼓樓。傳說鼓樓最初為遮陰樹,就是大型杉樹。侗族對杉樹非常崇敬,他們喜愛杉樹四季常青不屈服于自然的精神,贊賞杉樹筆直挺拔的性格。侗族沒有文字,都是口口相傳和靠侗歌記錄的。侗族先民喜歡在杉蔭下歇息乘涼、集會議事、歌舞娛樂。但樹蔭不遮雨雪、不擋風寒。于是,大家就商量,仿杉樹形狀在寨子中間建造“堂瓦”,也就是具有同樣功能的集會娛樂場所。從此,“堂瓦”取代了遮陰樹,后來貴州境內經常出現搶劫的盜匪,于是官員命令每一個村莊都設置一座樓,樓內都懸掛著大鼓。在強盜出現的地方,要猛烈敲打大鼓,各村聽到鼓聲,都派人防守險要地帶。不一會兒,鼓聲傳遍百里,險要地帶都設下埋伏,強盜沒有不被捉獲的。設置鼓樓的做法從這時候開始。侗家人在原“堂瓦”的基礎上吸收漢人“置樓懸鼓”的辦法,創造性地發展成侗族鼓樓,保存了杉樹的原生態造型和侗族建筑藝術的特點,成為侗族建筑的一絕而著稱于世。

鼓樓像寶塔又像亭閣,雄偉壯觀,玲瓏雅致,周圍簇擁著一排排侗家木樓,像田田荷葉,把一朵青蓮高高捧起。有人說“錦雞翅膀鳳凰尾,比不上侗家鼓樓美”。可不要以為鼓樓僅僅是造型優美,它在侗族人心中是寨膽和族徽,具有很強的凝聚力和親和力,同時也是侗族文化的一個標志,是侗族的象征,它是鎮寨的靈魂。
向導一邊帶我到村子各處轉,一邊向我介紹大利村以及侗族的民風民俗。他說,侗族人自古選擇家園最重視的要素就是山與水。有山就保證了有樹,就能建造房屋;有水就保證了耕作的田園,就能生存發展。我心想,這或許是侗族祖先最早的生態意識吧!
向導見我癡癡地望著一棵巨大的古楠樹,說道,這棵古楠樹大約有600年的歷史了。相傳,這棵古楠樹成了“精”。我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向導,又看了看這棵樹。他繼續說道,以前在大利村的下寨有位美麗的姑娘,愛上了一位英俊的小伙子,于是姑娘和小伙子經常在一起唱歌彈琴、行歌坐月。行歌坐月是侗族青年男女交際和戀愛的活動方式。侗寨里的姑娘三五人聚在某一女伴家中紡紗、刺繡、納鞋墊,作伴和等待小伙子來訪。青年男子攜帶樂器前來伴奏對唱。通過唱歌,互相傾吐愛情。情深時,男女互送禮物定情,約為夫妻。

然而突然有一天,這位小伙子沒來,姑娘左等右等,一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于是,她就到上寨打聽小伙子的情況,可是大家都說沒有這個人。按照小伙子留下的地址去找,到那一看,根本沒有人家,只有一株靜靜矗立的巨大楠樹,上面掛著姑娘親手繡的送給小伙子的信物。從此,村上有了古楠樹成“精”的傳說。向導說,據林業部門調查,大利村樹齡在500年以上的古楠木就有40多株,國家Ⅰ、Ⅱ級保護樹種有百株,而百年巨楓更是不勝其數。
大利村悄悄地隱于大山之間,寨邊楠、楓、竹、蘆等混合生長,村民們依托陡峭的山勢開辟了層層疊疊的梯田,其田埂最寬的地方只有一肩寬,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20公分。為了看清村子的全貌,我努力尋找制高點。我患有恐高癥,根本不敢往下看,只能一步一步地挪動,努力保持身體平衡,終于爬到了高處,環顧四周不由地贊嘆,巍巍群山之間,秀麗的大利溪畔,喧騰著生命活力的林海之下,居然會有如此古樸完好的侗族原生態文化。大利村是個生活節奏慢的地方,這里仿佛沒有時間的概念,時間永遠是凝固的。歲月并沒給這個村子留下太多的痕跡和改變,無論是濃濃的鄉音還是淳樸的民風,只是樹木的年輪多了一圈又一圈,這里宛如高山林海深處的桃花源。
晚上順著小路返回時,在鼓樓前看到了薩壇。薩神與薩壇是侗族古老的信仰與文化。侗族祖祖輩輩供奉著自己的神靈,這個神靈是一個女人,侗族人敬稱她為“薩瑪”。“薩瑪”是侗語譯音,“薩”即祖母,“瑪”意為大,薩瑪可漢譯為“大祖母”,她是整個侗族共同的祖先神靈的化身。
侗族認為祖先神威巨大,至高無上,能賦予人們力量去戰勝敵人,戰勝災害,贏得村寨安樂、五谷豐登、人畜興旺,因而對之虔誠崇拜,奉為侗族的社稷神。

同時,薩瑪又是傳說中的古代女英雄,在侗族古代社會的政治、軍事、文化等方面占有重要地位。相傳早在母系氏族社會,侗族有一位英勇善戰的女首領,在抗敵入侵的戰斗中百戰百勝屢建奇功,不幸在一次戰斗中被數十倍于己的敵兵包圍,最后壯烈犧牲。人們對她無比崇敬,將她視為能帶來平安吉祥的神靈,尊稱她為“薩瑪”。侗鄉有句俗話:侗家薩大,客家(漢族)廟大。在侗族人民的心中,薩瑪是他們最大的神。
為了祭祀薩瑪,人們在寨子中間的土坪上壘起土堆,作為祭壇和供奉祭祀薩的場所——“然薩”,侗語“然”是房屋,漢譯為“祖母的房屋”,也稱薩瑪祠、圣母祠。年年農歷正月、二月都要在“然薩”舉行盛大的祭典,場面龐大而壯觀,代代相傳,形成了今天的“薩瑪節”。侗族認為,沒有薩壇和鼓樓的村寨是不完整的。
次日一早,我和村民小楊紹順大利溪而下,一起踏上了尋訪仙人洞、神筆以及清代古墓之旅。
最先到達仙人洞,小楊紹指著半山腰的一個洞口說,聽說這里曾居住過一位邪惡的神仙,里面有石桌石凳。我望著80度的陡坡和沒有路的山,心里直打退堂鼓,楊紹說:“不怕,爬到那兒就有藤子了”,我只好把包放在地上,一邊抓著山上的野草一邊往上爬。誰知,野草不僅把我的腿和手劃了很多傷口,還將我絆倒,往下一看這半山腰,嚇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方知什么叫騎虎難下,沒辦法只能順著這根藤慢慢爬到了仙人洞。到了洞里一看,里面大面積山體坍塌,阻斷了前面的路,幾只又大又黑的蝙蝠在我身邊肆無忌憚地飛來飛去。好容易撤回到地面,楊紹不停地安慰和鼓勵我。
楊紹說:“我爺爺說的神筆就在前面了”。相傳天上一位仙童,看大利這地方漂亮,騎著天馬來到大利放牛羊,并帶著神筆來到大利畫山畫水畫村莊,畫了一天又一天,將兩支神筆置于大利的溪流里,晚上與好客的大利侗家人喝上侗家米酒,第二天卻一醉不醒,天馬飛回天上,將兩只筆踢倒在溪溝里。我們到了大利溪下約兩公里處,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神筆,但是已經折斷了。在“筆”旁邊一塊巨型磐石上,仍留有形似馬蹄的天然印跡。仙童卻變成一座山,叫“德恩山”,這山形如一個睡童。


從神筆回來,幾經打聽,才找到了清代石雕古墓的位置,也許是古墓的主人不愿意被打擾吧,剛走到山腳下的一個牛棚處,我再次重重地摔了一跤。由于山路崎嶇田埂狹窄,人們就把耕牛放在田上,在梯田坎邊建造牛圈,這樣既便于耕田,又可以就地造糞肥田。野草將古墓已經全都掩蓋上了,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但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無功而返。
次日,我和阿蘭、楊紹還有一位廣東的小伙子,帶著鐮刀再次上山,割除了古墓前的野草,終于看清了古墓的真實面目。據墓碑記載,該墓建于清朝宣統年間,墓主人為楊姓人士。該墓外圍由大青石條鑲砌,封山口圍墻頂用青石瓦檐滴水裝飾,其墓結構模仿大利侗寨民居古四合院形式建造。墓正面由拜臺、外墓門、天井、廂房、內墓門、墓碑護板、墓碑等組合而成。外墓門有青石五牛角型帽頂,中間刻有“日”字,下刻有“山明水秀”橫額;兩根直立夾桿內側分別刻有龍盤柱浮雕和“虎踞龍盤承俎豆,山明水秀啟人文”的對聯;外門石門檻為花卉透雕;墓側面分別鑲嵌有透雕和高浮雕的青石花板,為不盡相同的窗格式圖案,其內容有花鳥、野鹿、麒麟、獅馬、蝙蝠、鳳凰,以及八仙人物和戲劇人物等。
接著楊紹又帶我來到了村子的最東面,看到了一對石青蛇,虎視眈眈地望著水塘那邊石板路前端的石青蛙,石雕青蛙頭朝村寨的方向,正好與蛇相對。
相傳,以前大利村有位“羅漢”(年輕的男子),他憑借聰明智慧走南闖北。有一天,他回到家鄉,看到這里還是這么貧窮,就和大家商量,能不能修一條通往村外的石板路,便于大家進出,同時在石板路靠近村口面對村子的這一端,修建兩個石青蛙,當地人認為青蛙是送財的。大家非常相信這位年輕人,就紛紛出錢出力修建了石板路,很快村子就富裕起來了。


然而好景不長,大家發現雖然村民富裕了,但是村中不斷有人得病或者死去,大家又找到這位年輕人。他經過認真分析覺得,是青蛙送財太猛烈,而村子承受不了。大家一聽非常著急,都問他怎么辦?于是,這位年輕人又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在青蛙的對面,修一對石蛇,在蛇與青蛙之間,修上一個水塘。青蛙害怕蛇,見到蛇就會跳到水塘中,這樣既緩沖了青蛙送財的猛力,又將財送到了村里。果然修建了石蛇以后,村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在那個時代,大利已經修筑了幾條通向周圍幾寨的石板路,寨中還建有幾層高的四合院樓建筑群,加上石碑的文字與語言,足可見當年大利的富庶與文明了。
我和楊紹一起,順著清代的石板古道前行,感受到侗族是一個追求人與建筑與環境完美和諧共處的民族,是一個善于用木頭和石頭將生存環境與日常生活一起藝術化的民族,大利人世世代代就這樣詩意地棲居于此,他們幾乎將這一切做到了極致。
大利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行走在大利侗寨會發現:一個微笑,一句問候,是行走在這里最好的名片。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大山養成了侗族人的寬厚、善良的品格;秀水育就了侗族人清新、明亮的文化。這是我第一次和侗族近距離接觸,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彼此融洽,讓我分不清自己是侗族,亦或他們是漢族……


幾天來感受著侗家人的熱情、淳樸、真摯與善良,感動一直在我心中涌動,主人家三歲的小孫女成為了我的小向導,無論多晚女主人也要等我吃飯,男主人雨夜為我送傘和手電,楊紹的爺爺十分信任地把孩子交給我,充當向導,小小瘦弱的孩子,帶我整個村寨兩日游,陪著我不停地上山下河,還不時地照顧我,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不停地叮囑我小心,鼓勵我跌倒了爬起。我雖然滿身傷痕,但,痛并快樂著。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為大利村的孩子們發起愛心捐贈活動,為孩子們捐建個圖書館,目前已經收到了600多本書和5個書柜,希望知識能改變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