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若冰


在卡塔楚塔徒步7.4公里后,我們驅車在太陽落山前趕回艾爾斯山營地安營扎寨,安心等待晚上“星光晚宴”和“星光原野展”。對于這次近距離了解“艾爾斯巖”,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烏盧魯”之前的一次遠觀機會,據說同時也是極致浪漫的夜間旅程。
在營地門口等了一會兒,有旅游公司的車來接,走在紅土中心路上的十輛大客車里有8輛是他家的,更是包辦了這近幾年興起的全新旅游項目。這大概是10天以內第一次坐別人開的車,以乘客的視角看到司機用標準的澳洲式手勢和對面車打招呼感覺有些親切。這些天在孤寂無邊的斯圖爾特公路上,和對面來車用手勢交互是我開車時提神的手段之一,標準的澳洲手勢是把手放在方向盤上翹起食指和大拇指,當然,很多澳大利亞人會用更激烈的方式和你打招呼。
首先大巴把我們帶到一座海拔幾十米高的小山,此地是這家觀光團的專屬觀景臺,是一個觀看艾爾斯巖比較完美的角度,大石頭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左右幾乎完全對稱,呈現出那種明信片中的完美形態,此時已經開始出現夕陽,整個原野都被鋪上了一層金色,而艾爾斯巖則快速地變為橘紅色,并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更紅。

觀景臺的另一個方向依稀可見卡塔楚塔的巨石堆,盡管卡塔楚塔比艾爾斯巖遠得多,但更顯宏達更顯壯觀。逆光的條件下卡塔楚塔像是一層飄蕩在地平線上的濃煙,翻滾著從遠方襲來,這與近處供人騎乘的駱駝隊組成一幅充滿異域風情的圖畫。人們在觀景臺上交談甚歡,侍者端來各種小點心和氣泡酒,這場小小的酒會幾乎是我此行最放松的一次游覽行程。
酒喝了一兩杯的時間,天色逐漸暗去,艾爾斯巖也隨著天色到達最紅的狀態后漸漸轉暗,此時傳統音樂聲響起,兩位當地舞者開始表演傳統的土著舞蹈。舞者舞蹈的內容有些搞笑成分,幾乎都是表演世居于此的人們的生活場景,最搞笑的莫過于最后一段里那位健壯的舞者扮演本地的掠食動物澳大利亞野狗,而另一位舞者則表演殺死它的獵人。


看完表演之后,也就到了此行的重頭戲“星光晚宴”,這頓飯被官方渲染成集天地之精華的,感受人杰地靈的,極致浪漫的,人生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價格更是十分高昂。我個人覺得這過于華麗的宣傳,導致了我們對它有過高的期待,事實證明這并不是有多么浪漫的一餐。
我先前以為星光晚宴一定是自己人單獨坐在一起,后來發現其實是必須10人一桌,也就意味著我和妻子必須要和8位完全不認識的游客坐在一起吃飯。另外這是一頓自助餐,必須一桌一桌按順序拿菜,大家聽從服務員的調度和指令的場景很像高中軍訓,所謂在星空銀河下,艾爾斯巖前吃飯的浪漫氛圍需要努力體會才能感受那么一點。
這是我個人比較不滿意的昂貴一餐,盡管酒隨便喝,并且袋鼠肉、牛柳、三文魚一應俱全,但徒步了一天的我們此時還是比較青睞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看看星空,而不是和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嘮家常。事實證明我們并不是對這種安排感到意外的情侶,坐在我門旁邊的一對巴西夫婦也對此略顯意外,帶著無所適從的表情。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真的冷了氣氛,我們最終還是努力打起精神和在座的幾位游客聊了好一陣子,他們有來過中國出差的澳政府官員,有英國來的媒體人,還有那對巴西夫婦,一桌子10個人來自5個不同的國家。
在吃飯的過程里,穿插了一些余興節目,首先是有人在旁邊吹奏當地傳統樂器,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節奏提醒著我們是坐在一片完全原始的荒野上吃飯,而這片土地如今依然是當地人民的精神家園。過了一會兒,有位年輕的工作人員站到場地中間,給大家講了關南半球天文知識的一課。澳大利亞的星空極為純凈透亮,尤其是北領地這種幾乎鮮有人煙的地方更是全無光害,我們在這自駕的一路上,數晚都輕而易舉地看到了絢爛的銀河。烏盧魯原本是看星星的極佳場地,但這一天恰巧幾乎是圓月,80%的星星被月光所隱藏,但即使是這樣,天空中的景象也是我們平時極少見到的。講解員手持一支強力激光筆,指著天上的星星給我們講解,讓人驚訝的是這激光筆當真可以指到具體的一顆星星上去。
漸漸地,天完全黑下來,其實“星光原野展”早就已經逐漸在荒野間盛開了。星光園也是英國藝術家布魯斯·蒙羅(Bruce Munro)的一系列燈光裝置藝術作品,Field of Light Uluru無疑是所有這些作品里最出名,同時也是規模最大的。大部分人酒足飯飽后都在等著工作人員放行讓我們進入這個世界最大的藝術作品游覽區。
在觀景臺和艾爾斯巖之間的5萬平方米土地上,設置了5萬多個發光球體,這些球體根據一定規律改變發光的顏色,形成一種波浪形的視覺效果。每個發光球都有一條光導管連接到一個地面的“核心”,而連接每個“核心”的發光球又有幾百個,這些結構就像是一條條連接著心臟的血管一樣。在這片場地里有規劃好的小路可以步行游覽,在這里拍照,也不可以用閃光燈和三角架,因此想拍出一張清晰好看的照片并非易事。
星光原野展說實話是一件規模十分震撼的藝術作品,但現場看也沒有照片看起來那么神奇,對我來說其中比較動人的還是藝術家提供的想法。通過布魯斯·蒙羅的官方解釋,加上我自己的分析臆測,這件作品與烏盧魯特別契合之處在于對比,首先是極致的荒蕪與茁壯的生命之間的對比。那些把光源送到每個發光球的“核心”代表一顆顆在白天沉睡“種子”,這些“種子”在星空浮現的時候發芽、開枝散葉,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眾所周知夜晚對于植物和大部分動物尤其對人來說,都是生長減緩,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而藝術家塑造的這種人造“生命”,因星空而茁壯,因夜晚而綻放,和現實世界形成另一層對比。
幽靜的原野,一望無際的燈海,說不浪漫實在說不過去。我覺得星光原野展其實彌補了烏盧魯本身所不具備的一絲柔情,彌補了北領地過于嚴酷的自然條件帶來的荒蕪和艱苦,刺激了我們內心柔軟的部分,使本來并不那么喜歡野性大自然的人對紅土中心增添了更多的共鳴和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