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金

諾蘭導演的電影在敘事上具有精準的掌控力,他的非線性敘事、獨特的邏輯思維和哲學思辨能力,以一種心理現實主義在每個作品中展現。他不強調故事發展的起承轉合,而注重人物精神世界的波瀾起伏,意識流風格的作品需要嫻熟的敘事技巧來體現,如時空交錯與心理蒙太奇、閃現蒙太奇,嵌套式敘事和心理描述等,可以說,諾蘭導演用自己的藝術形式將懸疑科幻片的商業價值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諾蘭導演藝術特色
克里斯托弗·諾蘭的作品既融入了好萊塢的包裝特色,同時又有個人創作的獨特思辨,他以一種非邏輯化的表現形式,打破傳統的線性結構,建立起新的鏡頭序列,緊拴觀眾眼球,驅動他們關注鏡頭之間的聯系,充分享受探索和分析劇情的觀影體驗。諾蘭導演逐漸成為某種導演藝術的代名詞。諾蘭的早期作品有《追隨》《白夜追兇》等,高口碑作品有《蝙蝠俠系列》《星際穿越》《盜夢空間》、新作有《信條》等。諾蘭藝術創作具有心理現實主義色彩,敘事風格具有一貫性,邏輯思維嚴密,更裝飾著好萊塢商業片的吸金光環。但諾蘭導演的作品或多或少閃現著一些經典作品的影子,而他的每部作品也具有一脈相承的特點。多層次夢境、案中案以及碎片重組等表現手法也讓諾蘭的作品刷新評價高度。他會借助緊湊的剪輯來讓故事時間充足,影像借助夢境等意識片段更加多樣生動。諾蘭導演擅長懸疑科幻,熱衷于虛實交錯,講究故事片段的關聯和層次性,多樣的蒙太奇手法讓人出其不意。碎片化敘事以大量信息沖擊的方式向觀眾襲來,而諾蘭讓我們看到電影與敘事藝術的平衡點。
諾蘭導演作品的商業價值表現在科幻影片帶來的視覺沖擊以及其鮮明的敘事風格給觀眾帶來的良好印象。他的作品讓觀眾從部分觀察全局,透過鏡頭抽絲剝繭,他的現實和虛幻的交錯,意識流下的碎片化敘事,體現著對傳統的顛覆和重構,其結構以自由聯想為基礎,細膩大膽又極具個性。
二、什么是“意識流”
“意識流”一詞最初源于心理學,由文學評論家梅·辛克萊在20世紀初引入文藝領域。20世紀20-30年代,意識流的文學創作達到高潮,涌現出很多知名的代表作家和經典的意識流作品,如佛吉尼亞·伍爾夫的《達洛維夫人》、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福克納的《在我彌留之際》等。這類作品以人物意識行為作為基點,從人物心理視角出發,將客觀物質環境轉移到人物內心,以意識活動的形式表達出來,通過想象、回憶、思考等形式串聯各情節片段,場景具有真實性,但是敘事空間跳躍性大,判斷意識流作品的標志包括有無大量的內心獨白,是否組成非線性敘事,表現碎片化場景等。
以意識流作為特殊表現手法的現代藝術具有啟示意義,它關注心理時間、十分講究時空運用的靈活性。新浪潮電影將文學作品中的“意識流”策略和技巧遷移到影視領域,最初的意識流電影開始形成。[1]1957年瑞典電影《野草莓》被譽為最早的意識流影片,隨后,《廣島之戀》《八部半》《老槍》等具有更多意識流特色的作品得到認可,并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現熱潮。電影以人物意識流動為特征,將視線聚焦在人物心理世界,講究精神的引導和思想的關注,通過夢境、幻覺和潛意識等聯系現實,構建內外聯系。影片不強調故事發展的起承轉合,轉而關注人物精神世界的波瀾起伏。
三、諾蘭電影敘事分析
線性敘事和戲劇沖突能夠直接表現影視或文學作品的節奏張力,打破線性敘事、弱化戲劇沖突顯然并不受商業電影喜愛,“開端-發展-高潮-結尾”這種敘事結構要求在情節上保持整體連貫,時間發展清晰有序,插敘倒敘等僅起到補充作用。在反傳統敘事模式下,時空交錯成為常態,行為動機不能很好地幫助觀眾把握主線。影片戲劇沖突帶來的節奏感并不明顯,跟隨人物意識切換鏡頭則充滿跳躍性。在諾蘭的電影作品中,意識流印跡主要表現在他對敘事時間和空間的靈活運用,獨白和蒙太奇使用更加頻繁。
(一)敘事時空交錯
影片《星際穿越》主要講述男主角庫博離開地球完成太空任務的故事。導演要想把故事講述清楚,需要處理好地球和太空不同空間的變化以及時間關系,如父親與女兒的年齡關系。庫博跳入五維時空后,三個時空事件片段交叉切換:庫博觸摸時間界限書架和成年墨菲同步感知父親傳遞的時空信號是兩個空間,分別用現在進行時表現;兒時墨菲接收到未來時間傳遞的摩斯密碼為過去進行時,導演在較短的時間內同時展現不同時空發生的事件。《記憶碎片》采用的敘事手法主要為倒敘,觀眾分析劇情需要通過對鏡頭信息的觀察,如男主人公臉上的傷疤可以獲悉時間背景,厘清事件因果關系。[2]《蝙蝠俠:開戰時刻》開篇部分利用交錯式時空方法,表現成年布魯斯對犯罪行為的厭惡和內心恐懼,以及兒時布魯斯遭受的心靈創傷,鏡頭切換自如,賦予一定寓意。通過人物生存狀況更好地塑造后期行為動機,在視覺上對比強烈,刺激觀眾心理。在《致命魔術》中,蒙太奇的反復使用會讓人有些迷惑,觀眾應注意識別人物特征,如魔術師受傷后的手指不完整等。這些片段具有關聯性,如同一副完整的畫被分解成多個部分,需要我們根據這些碎片的聯系來察覺全貌、重新組合。
(二)心理描述
內心獨白是將非線性敘事片段組織在一起的方法,以人物的思想意識為樞紐,牽引前后發生的故事,這樣時間與空間的多變性除了通過畫面提供的信息來尋找線索外,還可以借助獨白直接了解情節發展。敘事順序根據人物的意識流而定,是意識流影片鮮明的特征。在諾蘭導演的作品中,可以發現不少內心獨白的闡述,再結合悠遠的畫面,神秘的色調,配合深沉的獨白,給人略帶深沉的感受,引發觀眾思考,有助于觀眾更好地理解影片主旨。內心獨白是最常使用的心理描述方法,以第一人稱主觀敘事方式向觀眾講述某些情節內容,傳遞信息。在諾蘭的作品中,內心獨白使意識流印跡更明顯,觀眾能夠感受到精神層面傳達的內容。如《白夜追兇》影片表面是警匪爭斗,卻具有超越道德反思的心理特征,讓人產生強烈的心理驚悚感。導演通過虛實變奏,細致入微的心理描述增強影片看點,扣人心弦。這種特色的集成性還表現在《致命魔術》中,影片開篇便是通過畫外音引入,短暫的畫面稍作停留后迅速切換到下一個鏡頭,這里首先以懷疑論“你在認真看嗎”的畫外音開始,直到結尾給出答復:你沒有真正在看,你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你想要被欺騙。影片主要講兩個魔術師明爭暗斗,通過影片開頭的畫外音,以及正片中人物的回憶、想象等串聯故事,讓觀眾更深刻地認識到導演在思想層面上的意圖,即讓觀眾產生對魔術的重新認知。除了畫外音外,《星際穿越》中開篇老人的復述也是通過第三人稱和采訪式講述的一種心理描述方法。
(三)嵌套敘事
多層敘事,嵌套敘事足以表現諾蘭導演的智慧以及手法運用的熟練。他擅長借助人物內心和精神世界敘事,通過人物內心反映人們所思所想。幻覺、想象、回憶和夢境等都可以讓表現空間更靈活多元,不受劇情條件或道德原則束縛,能夠更好地讓潛意識發揮作用,服務于意識流影片。夢境的解釋在科學界仍無定論,但可以反映人們的內心和潛意識。在諾蘭的作品中,《盜夢空間》就是以夢為主題,通過盜夢師的系列行動展開現實和夢境的交叉重疊。所以,表現好夢中夢,就要做好戲中戲,導演要注重各個時間切換的聯系。嵌套式敘事結構為觀眾構建了一個層層相疊的夢中世界。片中共有數層夢境,首先是從現實世界進入藥劑師的夢境中,第二層是在亞瑟的夢里來到一家酒店,第三層夢則是伊姆斯夢到的奇幻世界。諾蘭導演為了營造出和觀眾同樣的氛圍感受,運用了“圖騰”作為坐標來區分現實時空和夢境時空。從現實到夢境,再從夢境到現實的一層結構很容易實現,觀眾也能夠區分人物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但是當涉及到多層夢境時,就很容易讓觀眾感到模糊,而這也恰恰是導演想要表達的主題,即夢境和現實何為真,何為假。就像影片中很多客人來到藥劑師的店中,只是為了長時間睡眠,以在夢境中求得安慰,如《盜夢空間》中的人物所言,“也許他們的睡夢才是他們的現實,睡去才是為了醒來。”這種嵌套式的敘事結構很具有意識流特色,或許影片立意并不新鮮,如日本動畫《小辣椒》中就有異曲同工之處,但諾蘭導演的作品幾乎都不是在故事上標新立異,而是從敘事結構上顛覆傳統,以一種敘事重構的形式來讓觀眾產生新穎的觀影體驗,感受視覺特效帶來的視覺沖擊以及意識流敘事引導下的觀影體驗。
(四)蒙太奇敘事
意識流影片不具備線性敘事的流暢性,主要是故事時空結構被打破,因此導演需要更多的蒙太奇技巧,鏡頭組接技巧體現敘事能力,關系整個故事的邏輯鏈,也影響觀眾對整個故事內容的分析和判斷。任意兩個鏡頭連接在一起可以產生一定的敘事意義,而心理變化的蒙太奇則是處理敘事時空的手段。支離破碎、跳躍的敘事風格要求諾蘭需要使用心理蒙太奇來實現對故事的重組,這是諾蘭在意識流敘事中的基礎,,他的雜攝運用帶來了碎片化影像的完美表現。《致命魔術》通過現在和過去時空相結合,潛在地推動劇情發展,揭示魔術行為的本質。隨后導演又使用顛倒式蒙太奇,分別將表現安吉爾表演和彩排時的畫面組合在一起,增強影片的節奏感。蒙太奇的使用和回憶等心理表述相結合,導演表現安吉爾和波頓的巔峰對決時刻,這是影片的敘事焦點,在此刻導演以心理蒙太奇的方式,通過波頓的回憶來進一步強化兩位魔術師的沖突和矛盾。這種時空處理模式顯然是諾蘭根據自己的風格特色營造電影懸疑性,諾蘭根據自己對情節的把握,合理地處理時空順序,靈活地講好故事,讓電影功能的多樣性得到體現。而“日記”則成為切換時空點的標志物,時空跨越和重組得以完成。
夢境閃回體現出意識流影片特色,它切換夢境和現實,更好地完成了非線性敘事,實現多個時空交錯。影片常常會抹掉夢境的入點,有助于讓觀眾瞬間進入新的故事,激發繼續欣賞的興趣,調動好奇心;而給出明顯的出點,是為讓觀眾豁然開朗,認識到剛才的畫面其實為夢境。夢境閃回可以處理好不同時空關系,如《盜夢空間》采用的時間壓縮和延展方式,兩個時空對比增強視覺效果,提高節奏張力,營造緊張感。再如《記憶碎片》正敘時空和倒敘時空的交叉蒙太奇,迷惑觀眾對真相的認知;在《白夜追兇》中閃現多莫失眠時頭腦映現的畫面來表現他的焦躁不安;《蝙蝠俠:開戰時刻》也利用交叉蒙太奇來表現布魯斯成年和兒童兩個時期,揭示其產生負罪感的根源;《黑暗騎士》對蝙蝠俠和小丑的交叉蒙太奇則暗示正邪。
(五)夢幻式復調
夢幻式復調與夢境和幻覺相關,借助人物夢境來講述故事,諾蘭在電影中使用超過一種的敘述聲音構建現實與夢幻的對話和沖擊,從而揭示人物深層心理,不僅讓觀眾從外部現實和故事感受人物,更從人物自身進行反思。這種手法相比內心獨白具有更直觀的敘事效果,電影將人物的夢境通過鏡頭表現出來,夢境中發生的故事躍然銀幕,可以大膽地打破現實的時間發展順序,夢幻的撲朔迷離構建了多層的時空交錯關系,以心理狀態進行流動敘事,更好地表現思想性,淡化宏大命題的抽象性。如《盜夢空間》以夢為題,以夢寫現實,不僅體現導演高超的設計技巧,更體現出其對人性、欲望、現實等哲理問題的闡述,直觀的物像和夢幻式的電影語言組成一次完美的觀夢體驗,激發人們對于潛意識的探索欲。
結語
意識流創作方法新穎獨特,敘事空間更加廣闊多元,可以在有限的敘事時間內講述更多故事,弱化時空概念,讓人物意識發揮敘事線索的作用,通過各種蒙太奇手法串聯故事片段,引發觀眾對問題更深層次的探討。諾蘭導演作品從早期到最新的作品都具有一脈相承的特色,他在商業和個性化上的打造使他的名字逐漸成為一種代名詞,人們喜歡這位導演創作的大膽不羈。導演的藝術功底應該以鏡頭運用、空間表現等為主進行創新,從而實現在傳統敘事上的突破,故事內容的新穎性和創意性更多地交給編劇,而如何呈現藝術則應由導演來考慮。本文通過對諾蘭作品敘事特色的分析,可以看出國外對電影運用自如的樂趣,我國影視在人物對話和戲劇張力上的優勢若能夠和鏡頭、構圖、敘事蒙太奇使用的靈活性結合起來,更多靈感源泉將會被激活。
參考文獻:
[1]薛寒斐.論科幻電影中的多重時空敘事[D].南京:南京藝術學院,2018.
[2]衡清芝,王寶川.激情與靜默:英國導演諾蘭的電影語言張力[ J ].四川戲劇,2018(12):148-150,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