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風景不在路上

晞陽

我家魚兄難得的休假時光，兩年才回鄉探親一次，竟還能騰出兩日，趕回家陪我和姑娘出游。

周五晚，我們一家三口窩在被子里籌劃周末去處，后來便不記得怎么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半夜醒來，發現自己被寬厚的肩膀和結實的臂膀緊緊環繞著，挨著的是他暖暖的身體，耳邊是輕輕的呼吸聲，借著紗簾透進的月光，抬頭看他熟睡的臉龐，十幾年了，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安靜的孩子。上午8點半，我們被闖進的陽光叫醒，周六是個大晴天，不過被窩的誘惑力還是甚于這陽光，冬日的陽光，再耀眼也只有一件薄毛衣的力量。幾番掙扎，我們還是決定起床，簡單收拾，一路向西，去擁抱山水。

第一站，清江。山里的天氣說變就變，外面的晴天，遇見了山，就成了霧蒙蒙的陰天。遠處的山，近處的水，身邊是我愛的人，我瞭望遠方，把自己臆想成一位詩人，雖然一個漂亮的詞匯也蹦不出來。導游小姐姐一聲“下船”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們起身被人流往前推，上了岸，踩著長滿青苔的石階，拽著姑娘的手，按部就班往上挪。突然覺得頭頂樹枝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比鳥兒的動靜大，比山風的動靜小，猝不及防，一只小猴兒出現在我身旁的護欄上，紅撲撲的面頰兩側長滿了棕色的毛，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我不敢多作停留，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在一陣類似微風吹樹枝繼而老鼠在屋頂倉促逃竄的聲響中，身后平臺的小屋頂上齊刷刷站了三五只猴兒，一會兒，猴兒們開始在護欄上、臺階上亂竄，大人抱起孩子朝上沖，男生把女生緊緊護在懷里慢慢挪，爸爸被隔在人群中間，姑娘隨著各種尖叫聲在人流中快速穿梭，飛奔到了我頭頂的臺階上，我和爸爸大聲呼喊著姑娘的小名，我的嗓子因感冒未痊愈實在喊不出來，只能拼命往上追，人還沒追到，小猴兒們紛紛跳進林子里，不見了。總算有驚無險，我繼續拉著姑娘的手，往上爬，臺階越來越陡，視野越來越開闊，青山綠水，澄澈寧靜，本想在高處平臺感嘆一下祖國山川秀美，可姑娘催我趕緊向前，她牢牢抓住我的手，環顧四周，說害怕猴子再次出沒，一個穿著明黃色羽絨服的2歲左右的小女孩上前環抱住她，說“姐姐不怕，我保護你”，我和小女孩父母相視一笑，姑娘朝我做個鬼臉，溫柔地牽起了小女孩的手。稍作停頓后，我們繼續前行，上岸前往今晚歇腳的地方。

第二站，清舍。慕名而去的一家特色名宿，向來遲鈍的我也就在淡季才能訂到房間。車停在對岸，管家開著小游艇來接我們，不到10度的氣溫，還在江面上馳騁，我們趕緊把孩子安頓在最前面的小倉里，我和爸爸站在倉外，爸爸一個勁喊我看水花，身后濺起的白色水花，瀟灑暢快，出生在祖國大陸最南端的爸爸，一向都是最怕冷的，此刻，寒風成了春風，他得意地看著前方。我們還沒盡興，船已到岸。石塊堆砌的圍墻、富有年代感的木門、靈動的飛檐旁邊掛著兩盞古風的燈，開門進去，果然一個別致的小院。爸爸因為工作原因，很少出門，他安置好行李，激動地在院子里到處轉，各種拍照，比姑娘還激動。我跟著爸爸，帶著姑娘，轉著轉著，院子里的燈都亮了，整個院子星星閃爍，花樹、茶室、圍墻……咖啡廳是個玻璃房，玻璃房里透出的暖光把嚴肅的冬天都照得溫柔了許多。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家，跟我們一樣，一家三口，姑娘最期待的就是弟弟的到來，兩家人圍坐在一起，享受著清江邊上這美好的晚餐，姑娘胃口很好，伴著她愛吃的魚肉，三小碗飯一會兒就入肚了。再轉頭看她，兩個孩子相對而坐，姑娘正一勺一勺地給弟弟喂飯，弟弟跪在椅子上，嬉笑著，朝向姐姐的小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勺的米飯進了嘴，胡亂嚼兩下就吞了下去，然后給姐姐一個眼神，姐姐模仿大人的樣子捏緊勺子認真地刮著碗底，弟弟著急了，直接抓穩姐姐拿碗的兩只小手，硬生生把頭埋進碗里，用小舌頭去夠碗底的米粒，大人們都樂了。飯后，我和爸爸離開小院，偷溜出來享受二人世界，院子里的音樂突然起了，我挽著爸爸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肩膀，看著隱隱約約的山巒和平靜的江水，仿佛又回到了戀愛時光。這一刻，我找到了旅行的意義。

第三站，方山。我摸不清方向，只知道山越來越高，漸漸地，眼前除了山，還是山，被翠綠包圍的感覺。擋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點，時大時小，下車的時候，成了水霧。嘩啦啦的水聲，從四周傳來，溪流、暗流、瀑布，我已分不清聲音來自哪里。果然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真想撩起褲腿，痛痛快快下水玩一把，可惜已錯過了夏天。密密麻麻的臺階，總也找不到休息的拐點，我氣喘吁吁，密不透風的雨衣加上厚厚的羽絨服，捂了一身汗。雨后的臺階上，稀稀拉拉幾個小水洼，擔心姑娘踩濕鞋子受涼，可怎么也追不上她。她撐著一把粉色卡通小雨傘，藍色透明雨衣裹著笨重的棉襖，棉襖上掛著毛茸茸的帽子，遠遠地看著，像個胖胖的小駝背，靈活地往上爬。終于到了山頂平臺，又是一番風景，峰巒疊翠，煙霧繚繞，若隱若現，宛如仙境，爸爸總有一個“百寶箱”，裝著各種食物，自熱飯在山頂冒著熱氣，一縷一縷，慢慢升騰，融進這山里的水霧，像是打通了我們跟仙境的秘密通道。一座山，又一座山，山間的棧道，雖然狹窄，但還算平坦，霧氣飄來，看不清前方的路，幾秒鐘的時間，又變得明朗，姑娘時而哼哼小曲，時而催我們加快步伐，害怕天黑前下不了山，或者遇到什么野獸，孩子的安全意識比我們想象得還要強，她全程挨著山體的一面行走，小心翼翼，路平的時候抬頭，生怕有落石，上下臺階的時候，全程低頭，生怕踩空。偶爾也會牽起我的手，走到護欄邊，小腦袋往山下探探，炫耀自己的膽量。山間空靈的音樂，讓爸爸沉醉其中，他望著對面看不清的山峰，一動不動，什么也不說，或許這也是他解壓的一種方式吧，我拉著姑娘的手，默默地看著爸爸，直到他邁開腳步。很快，在爺爺奶奶的擔心和催促下，我們下山返程。

這個周末，就像高速路邊遇見的那顆掛滿金黃的銀杏樹，一瞬間，擦身而過。再回頭，嘴角就忍不住上揚。我們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看過的景，很美。但更美好的，是溫暖我們一生的，親愛的家人。

最美的風景，不在路上，它其實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