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智見
就像世界上著名的金融中心紐約、香港、倫敦、東京等地一樣,商業繁榮的地方也是金融業繁榮的地方,山西在清政府時期是中國的金融中心,而當時的平遙被后人稱為“中國的華爾街”。山西榮獲這樣的稱號當然離不開晉商的崛起,晉商長期的外出闖蕩讓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大視野,他們的足跡北到西伯利亞、莫斯科、彼得堡等地,南至香港、加爾各答,東達大阪、神戶、橫濱、仁川等地,西到阿拉伯國家,甚至遠涉歐洲。所以會有關于晉商的調侃:“凡是麻雀能飛到的地方就有山西人。”晉商能夠取得如此大的成就,離不開其背后強大的金融支持。常常出現的情況是,晉商的經營范圍擴展到哪里,背后支持的貨幣資本就跟到哪里,這些商號和能夠進行資金流通與貸放的賬局常常又是屬于同一個東家的。在19世紀,這樣的賬局開始從商人的資本中脫離出來,以票號的形式出現,晉商也由此進入最輝煌的時代。
票號出現的具體時間在學術界仍存在爭議,但多數人都認為,是雷履泰開啟了票號時代。他設立的日升昌成了票號的鼻祖。當時有很多在北京開鋪做生意的山西商人,每到年終結賬的時候就是大家最煩惱的時候,因為商鋪的總號都設在山西,各個商鋪都要將一年的盈利送回總號,一般這項任務都由鏢局來完成。但是世道的不平穩和運鏢的高成本都提高了這項任務完成的難度。這時西裕成顏料莊的大掌柜雷履泰率先以撥兌的方式來替大家解決難題,有需要的商戶只需要將銀兩交給西裕成在北京的分號,然后北京的分號寫信給總號,商戶持信件就能夠在總號兌取現銀,而西裕成顏料莊適當收取部分的匯費。
這樣的方式深受大家喜歡。于是要求匯兌的人日益增多,匯兌業務也越來越興旺,等到年終結賬的時候,顏料莊這項匯兌的副業盈利竟然比主營業務還要多,大掌柜雷履泰與東家商量,將顏料莊的業務停掉,主營匯兌業務,于是“日升昌”票號就此產生了。日升昌的成立具有里程碑式的意文,它不僅標志著中國產生了專營匯兌業務的金融機構,以此為分界線,它也見證了晉商在中國近代金融業的崛起。
日升昌成立以后,山西其他商人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都把握住這個商機,紛紛成立了自己的商號。當時的社會政局處在不斷的變化中,但是票號業仍舊平穩地發展著,到鴉片戰爭前,山西的票號業已經具有了相當的規模。在19世紀50年代之后,發生了太平天國運動,社會開始變得動蕩不安,商人更加依賴票號的匯兌業務,也因此使得票號規模擴大的速度更加迅速。山西票號幾乎覆蓋了整個中國,足跡遍布天津、濟南、漢口、開封、西安、南京等許多重要的域市,甚至還在香港設有分號。尤其是到19世紀后半期,晉商贏得了匯兌和保管官方款項的業務,這使得票號的發展有了強大的后盾和更加穩健的基礎。
據記載,同治元年(1862年),朝廷允許票號進行匯兌“京餉”(京餉是指全國各行省和海關的地丁錢糧、鹽課以及關稅等征收起來的白銀,在規定的日期運往京城以保證清政府官吏的俸祿、軍餉還有皇宮用度)的業務,山西票號由此進入了興盛時期。
咸豐元年(1851年),太平天國運動爆發,隨后太平軍與清朝廷展開了拉鋸戰,到咸豐十年(1860年)時,太平軍打敗江南大營,占領蘇州。在這種戰亂的情況下。各省和海關都無法完成京餉的任務。比如咸豐十一年(1861年),各省本該交京餉700萬兩,結果卻因為戰亂只運往京城100萬兩。政局的安定因為京餉的短缺而受到威脅,于是清政府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才準許廣東京餉經由山西票號的匯兌上交。
當時各省都受到這樣的困擾,于是接下來,各省也都紛紛經由匯兌上交京餉。此后,雖然朝廷多次下旨禁止京餉匯兌,但是票號的匯兌業務總是會解決各地官員的當務之急,地方官員都會大力支持票號的業務。就這樣,在地方官員的支持下,同治元年到光緒十九年(1862年~1893年)的31年之間,經由山西票號“匯兌京餉多達5864.3萬余兩,平均每年匯兌達189萬余兩之多”。此外,就連協餉、銅本銀以及洋務運動經費等也都由山西票號匯兌。
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山西票號因為接管“四國借款”的還本付息業務,匯兌業務大幅增長。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庚子賠款”還本付息匯兌業務使得山西票號進入了鼎盛時期。到此時,山西已經成為中國名副其實的金融中心。晉商經營的票號業以勢不可當的氣勢在中國近代的金融業中占據一席之地,并以“執全國金融之牛耳”的身份引領中國的金融市場。就連當時的光緒皇帝都不禁贊嘆山西票號業的強大。光緒皇帝看到京城的日升昌在短時間內就能將全國各地的款項匯集起來的景象,不禁贊道:“好個京都日升昌,果然能匯通天下!”
在封建時期的中國人心里,“天下”這個詞主要是指華夏大地,天子所管轄的領土。但是那些由黃土地走出來的山西金融家卻心懷更大的天下。他們心中的天下不只是天子所管轄的領土,他們的目光能夠看到中國本土以外的天地,于是隨著晉商的生意拓展到海外,他們也將目光投向了海外。
據記載,在19世紀末,朝鮮就設有山西票號的代辦所,主營國際匯兌業務。到了20世紀初,合盛元的掌柜曾上書朝廷,要求在日本開設分號,上書的內容言辭懇切地表明他們要在海外經營票號的初衷,大概意思是說:中國商業擴展到海外,到海外發展業務的商民也越來越多,辦理國際匯兌的業務主要掌握在外資銀行的手里,華商在海外“因無本國銀行不免仰外人鼻息”,為了保護華商的利益,同時為了避免“金融機關操之于人”,故提出此要求。況且外國人可以在中國辦銀行,同樣中國人也可以在國外設立銀行,后來朝廷批示同意了此項要求。
1907年,晉商在獲得官方批準的情況下,在日本神戶開設了“合盛元銀行神戶支店”。這里我們可以注意到,合盛元這家票號的分號是以銀行的名稱在日本注冊的,也就是說,中國的第一家海外銀行是由山西人開設的。
隨后,其他的票號也相繼在海外設立分號,有的在南洋,有的在新加坡,還有在俄羅斯等許多地方的海外票號。
山西金融家們在馳騁國內、占據首要位置后,便開始向海外擴展,并在海外領域慢慢地占有了一席之地,這同時也標志著晉商走向了巔峰時刻。就像著名晉商李宏齡所說:“庚子內亂,天子西巡,大局岌岌,各商停滯,而票商之持券兌現者,上海、漢口、山西各處云合霧集,幸賴各埠同心,應付裕如。至是之后,信用益彰,即洋行售貨,首推票商銀券最足取信,分莊遍于通國,名譽著于全球。”讓人遺憾的是,就在山西金融業的精英們馳騁海外,將要大展拳腳的時候,清政府倒臺了,而依附于清政府的票號業也迅速地走向了衰敗。
(摘自中國致公出版社《中國大生意人:晉商發跡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