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記使命

楊安民

晚上，縣監察委員會辦公大樓三樓會議室里燈火通明，監委專案組工作人員又在加班。這幾天他們繃緊神經，對縣稅務局領導集體受賄進行查辦。誰知道，偏偏在這關鍵時刻，該局局長利真矢口否認有不法之舉，專案組遭遇瓶頸。此時，眾人正在蹙著眉商量對策，試圖查清利真涉嫌貪污受賄一案的來龍去脈，懲治腐敗。

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縣監察委員會偵察科長陽安文瞥了一眼，躍入他眼簾的，又是那熟悉的電話號碼。縣監察委主任周聲池摘下眼鏡抬起頭，放下手中的那一份文件，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陽安文。陽安文不假思索，又一次快速地將電話摁斷，重新將目光落在偵察方案上。

日前，專案組根據群眾的舉報，在縣監察委員會的領導下，相繼對縣稅務局副局長李長山、沈丙福等一干腐敗分子采取了措施，他們還真是扶不起墻壁的爛泥，一進到監察委員會辦公大樓，便個個如喪考妣，全無平時作威作福那神態，而是個個爭先恐后地將不擇手段收受賄賂的犯罪事實一一招供。唯獨局長利真對群眾的舉報和專案組的指證一概不認，他的腦袋如同小孩子玩弄的撥浪鼓般搖晃著，信誓旦旦地揚言在幾十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從來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專案組加大搜查力度，他們在利真的辦公室、家里等搜查了一次又一次，就是沒有查出一個子丑寅卯。難道利真真的是百病不侵？可是雪花般的舉報信當中，對他的憤恨最重，專案組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

這天，在審問過后，利真顯得很真誠地說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陽科長呀——說實話，叔叔我一點也不怪你，作為一名公職人員，我完全有責任和義務配合 你們的調查。”說到這里，利真又深情 地說道：“最起碼我們不能丟上一代人 的臉，我們不能忘記使命呀！”繼而， 利真話鋒一轉又關心起陽安文：“哎 呀，陽科長，不說這些干擾你們辦案的 話了，侄媳婦還在山區中學任教嗎？兩 地分居的日子可要盡快解決。否則，非 常之不利于工作。只是縣城里學校少， 申請回城里任教的人要是排起隊來，得 從城北排到城南呀，真是僧多粥少！當 中不少人還大有來頭，要解決也不容 易。”

說到上一代人，陽安文的眼睛不禁 紅起來，慢慢濕潤了，耳畔響起了一陣 陣槍聲，眼前不斷浮現起一幅畫面—— 那年，在抗美援朝戰場上，一名年輕戰 士正冒著美國佬“嗖嗖”的槍聲，背著 一位負傷的戰友，勇敢走向戰地臨時醫 院……陽安文曾經不止一次聽父親深情 地提起，當年在上甘嶺那一次戰斗上， 利真的父親利大年冒著死神的威脅，將 身重負傷的爺爺從美國佬的槍下救起， 打后幾十年，兩家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這時，手機顯示毗鄰的雷電縣監察 委副主任秦平明有電話打過來，陽安文 本不想接，但是想起上次到雷電縣交 流，人家提供了很多方便，而且秦平明 還是縣主管財稅工作曾副縣長的妻弟。 一番禮節性問候后，秦平明在電話那頭 說：“陽科長呀，利局長可是一個好 官，千萬不要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得逞……我可不是替他充當救火隊長 呀，你知道啦，我姐夫也快要扶正了， 我可不能讓他被抹黑。當然啦，壞人是 不能放過的，但是我們的使命是要為發 展保駕護航。”

陽安文放下電話不久，手機鈴聲又 響個不停，又是父親的來電。陽安文正看著手機屏幕的那瞬間，利真抬高了頭，瞄到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后，他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陽安文索性將電話摁掉。

陽安文瞟了一眼利真后心里暗暗說，關鍵的時刻父親頻頻打來電話干什么呢？他可是利真的發小呀！兩個人的關系很鐵。陽安文記得，家里那本舊相冊里面，有一張發黃的相片，就是父親年輕時和利真摟在一塊的合影。

回到辦公室，陽安文接到妻子的來電，說什么現在學校有小道消息傳出，她很快就要調動回城里學校，上幾次自己申請調動回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次自己都沒有申請就……從實招來，是不是你動用了大領導關系……陽安文一臉狐疑。

有辦法了，何不從這里入手？此時，陽安文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周聲池拍了拍陽安文的肩膀笑瞇瞇道，真是虎父無犬子，你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倒是沒有辜負我的一片苦心。當初決定任命你為專案組長后，我還以為自己是頭腦發燒呢，誰不知道你……說到這里，周聲池再也沒有往下說。陽安文說，上次有群眾舉報利真和女招待員肖妙妙有一腿，沒想到紀委去調查時，肖妙妙竟然連工作也不要了就逃之夭夭，從此人間蒸發了，可是前不久的一天傍晚，有人瞥見利真陪同肖妙妙在銀灘沖浪。

縣公安局干警花了三天時間，在一幢別墅里找到了肖妙妙。

當利真瞥見肖妙妙被押進縣監察委審訊室的那瞬間，他渾身顫抖，繼而臉色蠟黃，喘了幾口粗氣后便倒下地上。很快，利真全部招供，專案組順藤摸瓜還挖出幾條大線索……

是日，陽安文小心翼翼地回到家。

“你這小子翅膀硬了，打了幾十次 電話也不接。”面對父親銳利的目光， 陽安文低下了頭。

“利真被立案了？”

陽安文點了點頭。

“利真被立案了？”父親似是不敢 相信自己的耳朵，將聲音提高八度，陽 安文又點了點頭。

父親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說 這個利真忘記了初心和使命，唉，怎么變成這個樣子。后來他終于露出了笑容，和顏悅色地說道，你這小子不愧是老紀委的兒子，外面不少風言風語說我們家和利真家是世交，你包庇了他。我就不相信這些鬼話，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嗎？哎，對了，你不敢接我的電話，你是怕我拖你的后腿嗎？老子當了一輩子的紀委一把手，不管是誰違反法律都要讓他承擔責任……

說著說著，父子倆一臉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