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白娘子形象的人性化研究

魏笑

摘要：白蛇傳故事流傳久遠，主人公白娘子由唐筆記小說中獸性未脫的蛇妖形象，演變為明清小說戲曲中充滿人性美的女性形象。本文將分析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的內涵與意義，并進一步探究明清時期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的深層原因。

關鍵詞：明清;白娘子;人性化;女性觀

白蛇傳故事在民間口耳相傳與文人的收集創作中流傳不息，主人公白娘子也在故事的流傳中不斷被修改再創作。明末馮夢龍小說《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與清方成培劇本《雷峰塔傳奇》中白娘子人性化的程度遠超此前白蛇形象，本文將重點探究明清時期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的深層原因。

本文創新點有二，一是選題新穎，二是研究創作者文學作品的接受與吸收對白娘子形象的影響，如《聊齋志異》中異類形象人性化程度對方本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程度影響。

一、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的象征意義

白娘子形象是在一定社會背景下，男性創作主體對女性的藝術化加工，刻畫當時的女性形象或是對女性的期待等。白娘子人性化的過程展現了女性觀念的嬗變，反映了不同的文明發展進程。

唐宋時期女性社會地位低下，倫理教化對女性束縛。女性被刻畫成寡廉鮮恥的妖物形象，用以告誡世人不可貪圖美色。明清傳統封建禮教受到抨擊，提倡人性解放的思潮，女性地位提升。白娘子被塑造成敢于追求愛情、勇于反抗的新女性形象，體現了女性追求婚姻愛情自由的心理，反映出作者對真摯感情的推崇，對男權社會受壓迫女性的同情。

明清市民文學出現自由平等的因素，女性的地位提升。創作者對女性形象更加關注，創作出擺脫了封建禮教束縛的女性形象。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體現在白娘子形象上就是白娘子人性化程度加深的過程，反映出了人們對傳統倫理道德的蔑視以及社會對女性認知的改變。

二、明清時期白娘子人性化程度增加的原因

文學作品一定程度是對當時社會的映射以及作者思想感情的體現，明末馮夢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與清方成培《雷峰塔傳奇》中白娘子人性化的程度都遠超之前白蛇形象，下文將具體探究明清之際馮本與方本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程度加深的原因。

（一）政治經濟

明末宦官干政，朝政腐敗，清廷借科舉取士加強對文人思想管控。有識之士難以實現抱負，寄情文學創作。如蒲松齡仕途不順，借鬼怪形象抒發自身“孤憤”，自序：“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宅瑟瑟……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

“一條鞭法”促成商品經濟發展，促成人們爭取個人自由的物質基礎。同時印刷術發達，書坊遍布，推動市民文學的傳播。《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白娘子在碼頭為許宣開藥鋪“普得厚利”。白娘子形象也在商品經濟的影響下變得世俗潑辣。

（二）社會思潮

傳統四書五經取士禁錮思想，宋明理學抹殺人欲。在封建禮教的長期禁錮下，人的自我意識逐漸覺醒。商品經濟發展，對社會價值觀造成沖擊。馮夢龍創立情教，由禁情禁欲推崇真情。社會思潮對人欲、人性的肯定，延伸至蛇妖，就變成了其人性化程度的增加。

明清時期對女性婦德不再有過分的要求。白娘子作為一個寡婦，能與男子自由戀愛，體現出傳統門第觀念削弱，女性地位的提升。

此外，世人尚奇心理濃重，異類的非人特性給故事增加奇特性。白娘子用蛇型嚇人等情節增加了故事的豐富性。

（三）創作者自身經歷

官場黑暗，馮夢龍屢試不第，懷著孤獨悲憤的情感，借創作寄托抱負。方成培友人周暟在《布衣詞合稿》中記述方成培自幼體弱無緣科考，潦倒窮困。方本白娘子形象溫柔賢淑、幫助許宣置業，傳宗接代，是方成培對現實的補償。

馮夢龍創立“情教”，馮本白娘子不再害人，反而盡心幫助丈夫，體現了馮夢龍用情感來教化百姓，感化社會。方成培與馮夢龍有相似寄托，借創作“有裨世道，以歸正雅”。

（四）、文學作品的接受與影響

宋洪邁所著《夷堅志》中有幾則蛇女與人間男子相戀的故事。《衡州司戶妻》等篇中的蛇女“同官家往來，和柔待下”。在只知縱情偷歡，手段狠毒的蛇女形象外，出現了與人間男子正常婚戀，符合封建禮教對女性賢淑品德要求的女性，為馮本《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與方成培《雷峰塔傳奇》中白娘子的人性化增加鋪墊。

清中期，文學領域對反理學思潮有所反映，袁枚宣揚真情的“性靈說”受到推崇。方成培受到個性解放思潮的影響，白娘子形象體現出更多的人性關懷，以及對真摯愛情的追求。

乾隆三十一年《聊齋志異》青柯亭刻本出版，很快廣泛傳播。方成培改編的《雷峰塔》傳奇于乾隆三十六年問世，《聊齋志異》中眾多異類形象對方本白娘子形象存在投射與影響。蒲松齡與方成培所處時代相同，經歷和情感類似。蒲松齡飽讀詩書，但仕途不順，借鬼怪形象抒發自身“孤憤”之情。方成培多病無緣科舉，借創作寄托“有裨世道，以歸正雅”的思想。

蒲松齡筆下的異類具有人類報恩的思想。《花姑子》篇中花姑子拼盡氣力救活父親的恩人。《小翠》中狐女小翠為報王侍御救母恩，嫁給其癡兒元豐化解劫難。報恩的情節體現了異類的感恩之心，異類形象具有了更高的人性。《聊齋志異》中多有妖女不畏艱險救夫的情節，妖女成了有情有義、堅毅勇敢的形象。

此前白蛇傳故事中并無報恩的情節，早期白蛇形象更是不知感恩，殘害幫助自己的男子。方本中白蛇為報恩嫁給許宣，現原形嚇死丈夫后九死一生盜仙草救夫，上述情節使白娘子形象更加有情有義。《聊齋志異》中妖女具有人類細膩情感，方本白娘子也有了細膩的情感。白娘子害怕自己非人的身份被識破，擔憂幸福難以長久，有了人類的愛與憂。

方成培《雷峰塔傳奇》一定程度上受到清中期個性解放思潮及《聊齋志異》中妖女人性化的影響，對白娘子形象給予了更多同情，使白娘子形象的人性化程度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三、結語

從唐代小說《李黃》至清代方成培《雷峰塔傳奇》，白蛇傳故事在不斷流傳重述的過程中蘊含時代性，白娘子形象所承載的意義日益厚重。白娘子形象人性化的過程也是世俗女性觀念的演變，馮本、方本的人性化程度加深具體與明清政治背景、商品經濟發展、人性解放的社會思潮、創作者自身經歷以及創作者對此前文學作品的接受與影響密切相關。

參考文獻：

[1]馮夢龍：《警世通言》，北京：中華書局，2015

[2]方成培《雷峰塔傳奇》乾隆刻本

[3]蒲松齡著，張友鶴輯，《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