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不得不承認我是班上最調皮的男孩子。曾經有好幾個老師被我氣得哭鼻子,然后跑到我家去告狀。當老爸揮起手中的棍子時,我已經像兔子一樣跑得無影無蹤了。
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坐在郊外的河灘上望著天空發呆。
上四年級的時候,林老師當了我們的班主任,降服了我這匹“野馬”。
林老師的左眼塌蒙著,睜不開。當她做完自我介紹,走下講臺的時候,我喊了一聲“獨眼龍”。同學們哄堂大笑,笑得眼睛出水。林老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捂著臉跑出教室。過了一會兒,校長鐵青著臉進來沖我一聲吼:王小蒙,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回家了,讓你老爸到學校來。
老爸把我摁倒在板凳上,大巴掌像雨點一樣向我屁股上落下來,疼得我像挨宰的豬一樣大聲嚎叫。突然間,老爸的手掌抽筋一樣凝固在半空,我悄悄扭過頭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原來是林老師攔住了老爸的胳膊。
林老師來了,老爸不變本加厲把我屁股打爛才怪呢。
老爸說,別攔我,我打死這個小崽子。
林老師把我扶起來,撫摸著我的頭說,疼不疼?我嗅到了林老師身上有花朵一樣香香的氣息。她的手熱熱的,軟軟的,光滑得像一條魚。我趴在她的懷里哭了。林老師跟我老爸說,你看,小蒙知道自己錯了,你就別打了。老爸用刀子一樣的目光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又滿臉歉意地笑著給林老師讓座。林老師說不坐了,我是來喊小蒙上學的。
林老師牽著我的手向學校走。我吸吸鼻子,嗅著林老師身上的花香。林老師問我,你想知道老師這只眼睛是怎么看不見的嗎?我抬頭看她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把頭低下。林老師說是一個學生用彈弓射傷了她的眼睛,本來是可以看好的,但是需要一大筆醫療費。
我囁嚅著說,林老師,我錯了,不該譏笑你,我以后改掉調皮的毛病。
林老師拍拍我的肩說,調皮好啊,調皮的孩子聰明。你把你的調皮全用在學習上,一定會考上大學的。
從此我像變了一個人,少言寡語,除了吃飯就是趴在課桌上翻弄書本。
學校開運動會,大家像鳥兒一樣唧唧喳喳地找林老師報名。我沒有自信,躲在墻角摳指甲。林老師走過來說,小蒙,你報名參加跳遠吧。我看她一眼,她沖我甜甜地笑著。我說,我不行的,這些天一門心思鉆進書本里,沒怎么參加體育活動。林老師把嘴唇伏到我耳邊,有一股熱熱的氣流鉆進我的耳膜。林老師悄悄跟我說,你是咱們班上的小勇士,你一定行。說完轉過身,大聲問,同學們,大家說王小蒙是不是好樣的?同學們齊聲歡呼:王小蒙,好樣的,王小蒙,好樣的。
我心里不由得一熱。林老師甜甜一笑,小蒙,我替你報上名了。
我使勁兒沖她點頭。
運動會上,我奪得了跳遠第二名。林老師為我頒獎時,在我肩膀上拍一下說,小蒙,我說你是好樣的,說對了吧?我感激地望著她說,林老師,我想和你說句話。林老師側身蹲下,把耳朵湊到我嘴邊。我說,林老師,我長大了當一名醫生,我要治好你的眼睛。
林老師笑了,笑得眼睛里水汪汪的,像一顆顆閃亮的小星星。
(藍鳥摘自《少年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