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玩收藏：不走套路就是我的套路

青辰

做主持人，他紅遍整個華語娛樂圈;寫書，他成為暢銷書作家;設計高跟鞋、導演自己的電影、擔任《奇葩說》導師……只要想得到，樣樣能做到，蔡康永像個不老頑童，好玩的事情通通玩一遍才甘心。圓融通達又特立獨行的蔡康永總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風生水起，而且他還有一個更閃亮的名頭——藝術收藏家。在收藏這條路上，蔡康永除了有著迥異于其他明星藝人的獨特風格，還頗有一套關于藝術收藏的獨到見解以及與眾不同的收藏策略——

進入上流社會的通行證

祖籍浙江寧波的蔡康永家世顯赫，他的祖父是上海自來水公司的老板，父親蔡天鐸畢業于復旦大學法律系，是上海的知名律師，同時也是“中聯企業公司”的股東，曾有“東方鐵達尼”之稱的豪華游輪“太平輪”就是歸該企業所有，所以蔡康永這個不折不扣的“富三代”，很早就熟知上流社會的喜好與趣味。

對于藝術收藏的最初認知，發生在蔡康永15歲讀中學時。當時，畫家顧福生的現代油畫正在畫廊展出，他是父親的牌友顧將軍的兒子。顧福生因為顧將軍的關系，備受圈內人追捧。為了給顧福生捧場，蔡康永的父親在與顧將軍打牌時，當場派蔡康永去畫廊“搶”畫。

蔡康永匆匆跑到畫廊一看，很多作品都已經標上紅點賣出，最后只買了一幅版畫作品回家交差。這次幫父親買畫的經歷讓蔡康永明白，買畫也是一項人情往來，給功利的交往披上文藝的面紗，讓彼此可以在不動聲色中俗氣得心安理得。

蔡康永目睹父親買過很多水墨畫，父親買畫一來為了人際關系，二來更像一種虛榮心的滿足。蔡康永家掛有一幅水墨畫，是宋美齡的老師畫的，客人來訪時，總會看著這幅畫艷羨地說：“哎呀！你有蔣夫人老師的畫，真了不起！”每當這時，蔡康永就會看到父親微笑的臉上浮出自得之意。有時蔡康永的父親和朋友們打麻將，若其中一個是畫家，那父親和另外兩個牌友一定會當場買這位畫家的畫。

在“嘩嘩”的洗牌聲中，蔡康永的父親常常把掛在墻上的一幅松鶴圖，或者又畫馬又畫猴的“馬上封侯圖”送給牌友們，而收受者常常是顧將軍的夫人，或者要人的秘書。

當然也不是只出不進，曾有次，一位在蔡康永家打麻將打輸的書法家，當場用指頭蘸墨，寫了一副對聯給蔡天鐸，當做抵麻將輸的錢。耳濡目染，蔡康永認定藝術是達官貴人的游戲，是建立人際關系和社會地位的方式，就像張大千為了建立社交網絡，會很周到地畫畫送人。如果對方的夫人屬猴，張大千會體貼地在每年生日畫只猴子送給對方。

雖然家底雄厚，蔡康永更喜歡自己賺錢自己買畫。年少輕狂時，他曾花700萬買了一幅畫，至于這幅畫有沒有升值空間，他全然不懂，當時僅僅出于擺譜。結果是，他這樣的大手筆驚動了拍賣公司，把他列為重要客戶。從此，蔡康永作為各種藝術展的常客，頻頻出現在世界各地的展覽上。

當佳士得拍賣在香港舉行晚宴的時候，大股東皮諾會親自出席接待貴客，這是大藝術家跟大老板、大收藏家互相認識的頂級宴會，他的社交圈由此打通到另一境界。年輕的蔡康永虛榮心爆棚，覺得他買的畫真買對了。花一樣的價錢，如果只是在臺北買，不過是個兩百坪、每坪100萬臺幣的豪宅，社交層次不過是臺灣富豪圈，不可能認識歐洲的皇室、西方的大亨等。

有次，蔡康永參加西方的賞畫派對時，一幅新畫到了，主人鄭重其事地用布把畫蓋住。當晚，大家一起喝酒聊天，主人揭曉前宣布道：“畢加索的畫到了，請大家一同來欣賞。”像滿月慶生一樣，主人給大家制造了一個驚喜的高潮。

很多上市公司的老板，他們買一只基金，可能只花幾分鐘，就決定投入300萬美金，但買一幅3000美金的畫，他卻會跟主人聊一下午：“這藝術家有沒有前途啊？他明年后年做什么展覽啊？美國有沒有人代理？他一年畫幾張畫？”好像比投資基金還慎重。

蔡康永發現，許多有閑錢的人，并不是出于對藝術的熱愛，他們和自己一樣只是想借機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短暫的虛榮滿足后是深刻的空虛，成功打入上流社會，并沒有為自己帶來多少意外的新鮮感。這樣的場合次數多了，蔡康永索然無味，對于上流社會的藝術收藏也漸行漸遠。

后來，身處娛樂圈的蔡康永，逢上圈內好友結婚派對，不愿從眾送紅包的他特意購置了一批日本藝術家村上隆的限量版畫《NEW DAY 新生活》。這是村上隆在日本大地震后，為受災的災民畫的一整套版畫。村上隆一共畫了300幅，到臺灣義賣時，蔡康永就決定，今后有朋友結婚，他就拿此當禮物送。

第一個收到這大禮的是范瑋琪和陳建州，當蔡康永把一幅5000元左右的版畫送給他倆時，兩人不禁為蔡康永的精巧心思所感動。巧的是，三個月后，這幅畫上升到了一萬多元，兩人驚喜地向蔡康永道謝。

蔡康永既欣慰又得意：“只有我才會想到送朋友這種罕見的、不斷增值的結婚禮物！”就是這樣一件隨機的事，讓蔡康永體會了收藏藝術品的滿足感，也真正愛上了收藏。

一次李冰冰在臺北的一間咖啡廳，看到墻上一張畫很喜歡，可店員一時聯系不上畫作者，沒法售賣，最后李冰冰只得遺憾地離開了。不久后，李冰冰突然收到一個大大的箱子，是蔡康永寄來的圣誕禮物。打開一看，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幅畫，蔡康永的貼心令她感慨萬分。

像買衣服一樣去玩收藏

在蔡康永看來，收藏家有兩種風格，一種風格是別人有什么我就要有什么的，如果別人家里有趙無極，自己家里也有的話，就更融入這群體;另一種是收藏當代藝術的人，是別人沒有什么我就要有什么的標新立異的一群人。

對于蔡康永來說，較之附加在藝術品身上的功利目的，他更屬意其成為朋友間情感的紐帶，和自己的心靈安撫。尤其是當他看到當代藝術品中傳達的自由與叛逆精神時，總是心下一動。

有次，蔡康永看到張曉剛的“家庭人像系列”，當即被那種耳目一新的怪異表達所震撼。畫面中那些極端內斂像“套中人”一樣的畫像，有些生澀死板的表情卻又暗含對生活小心翼翼的探索之貌，莫名戳中了他的心臟。

當聽說張曉剛在臺北辦畫展時，他趕緊循廣告找到主辦的畫廊，結果當他走進畫廊時，發現張曉剛的畫已賣完。后來證明，蔡康永的眼光很毒，張曉剛的畫作在市場上的漲幅，已超過當初的一兩百倍。

每當回憶起這段經歷時，蔡康永就感慨：“有無數的畫是我這輩子都買不起，也買不到的，所有無法到手的東西，都讓我抱著更多的熱情和向往活下去！”

蔡康永熱衷于收藏當代藝術“海外四大金剛”之一的蔡國強的作品。這個早在上世紀80年代開始玩火藥創作的藝術家，在藝壇占據得天獨厚的高位。蔡康永收藏的第一件蔡國強作品是《炸了1艘飛在天空的小船》草稿，當時他以12萬新臺幣買下，之后兩年漲了足足20倍。

蔡國強曾經找蔡康永合作過一件叫作“交易”的計劃。他們找到一批早已作廢的鈔票，放在屏風上爆破，名為“招財平安符”。作品在臺灣電視購物頻道推出，當場只賣人民幣兩萬多元，還可以用信用卡分期付款，瞬間被搶購一空，這樣的操作和結果在整個藝術史上也是罕見的。

2009年，蔡康永在臺北的某場拍賣會上，看見四川畫家趙能智所畫的鬼魅一樣的油畫，很是喜歡，但它已被別人訂下了。遺憾之余，蔡康永發誓，如果有機會再遇到趙能智的作品，一定要收藏。沒想到第二年，那張畫出現在蘇富比的拍賣會上，蔡康永當即就以4萬元人民幣買了下來。而最終它的價格翻了幾倍不止。之后，蔡康永又在eBay拍下了一個防毒面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有什么作用，他只覺得造型很別致，憑直覺把它買下。結果行家告訴他，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防毒面具，市面罕見，極具收藏價值。

日本當代藝術家也是蔡康永比較青睞的對象。在日本一個小型拍賣會上，他曾經用35萬新臺幣買下愛畫圓點的怪婆婆草間彌生創作的《蕾》。他常向朋友介紹兩樣東西：一個是村上隆的版畫，另一個是奈良美智的“失眠娃娃”。

2001年，日本藝術家奈良美智曾與香港一家玩具公司合作了一款“失眠娃娃”，全球限量300只，不過公仔界有限量版是很尋常的事。“失眠娃娃”上面有奈良美智的親筆簽名，這些娃娃天生臭臉，看誰都不爽的樣子暗藏著一股壓抑的叛逆，深得蔡康永的喜歡，他想也沒想就花7000元買下一個，小S得知后，取笑他的癡傻。誰知，沒一個月，娃娃竟變成8萬！2011年1月，羅芙奧香港春季拍賣會上，“失眠娃娃”再次以32萬元拍出。

蔡康永收藏的部分作品，5年投資回報率漲了10倍。他于2009年請朋友在英國畫廊買下的1張椅子，一年過去就漲了100萬元新臺幣。

一次做節目時，蔡康永聽到某些小女生說，過生日男朋友會送一萬元的包包當禮物，他心痛地叫道：“說起來，一萬元，可以買到草間彌生或村上隆的限量簽名版畫呢！而且藝術品會隨時間不斷增值。”他又說其實很多人都買得起藝術品，比如蔡國強作品有100萬美金的，也有叫價2萬人民幣的，100萬美金看起來遙不可及，但2萬元人民幣還算友善的價位。他呼吁大家，如果忍住不買其它同等價格的奢侈品，不如考慮買蔡國強作品。

對蔡康永來說，買到真的意味著賺到。他的收藏觀念再沒有被人情、高額、回報所綁架，他堅持“從心出發”的收藏，像野馬一樣縱情盡興。他調侃自己：“對于藝術收藏，自己是個像買衣服買包包一樣隨意的人。”只是，這些被他像“包包”一樣選購的藝術品，總能帶給他額外的投資收獲，這或許就是對蔡康永“真愛”藝術品的一種額外獎賞。

對收藏，我是動了真情

在蔡康永的臥室里，長期懸掛著面目模糊、像鬼孩子一樣的畫作，從趙能智的《表情》到不知名的阿根廷藝術家的作品。蔡康永有時會點起一支蠟燭，在黑暗中湊近墻壁，以進入畫作的氣氛中去。“一點荒謬，一點惡作劇”，是他喜歡的感覺。

蔡康永常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收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獲得與日俱增的各式藏品，在齋室燈光下獨自把玩，從中領略鑒賞的愉悅？是坐擁奇珍，秘不示人，享受獨有的自我陶醉？亦或是期待成為聲名遠播的大鑒賞家，獲取藏家眾星捧月般尊敬的榮耀？

也許是，也許都不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與藝術品相處中，蔡康永常常受到一種感動與力量，這種微妙的私密感覺讓他著迷。

2016年，蔡康永曾在專訪節目《真情指數》向朋友提問：“你覺得欣賞藝術品，是不是有錢人的活動？”朋友很爽快地說：“對啊！”當時他覺得完全沒有爭議。沒想到，事后一個臺灣老板跟他說：“我認識的不少收藏家很小氣。”蔡康永當時回應：“要不然呢？難道是沒錢人的活動嗎？”但事后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把藝術和錢等同起來，是不公平的。當他看到美學專家蔣勛先生帶著一群人，組成藝術旅行團去看盧浮宮時，大為震驚，因為同團的人有貴婦，也有不買藝術品的普通人，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是藝術愛好者。

受此啟發，蔡康永開始思考如何讓藝術收藏成為普通人也能接受的游戲，變得親民接地氣。或許，每個人都能找到合乎自己品味及購買能力的藝術品，收藏藝術品不應是有錢人的專利。

藝術有很多種形式，收藏的范圍也很大：手袋、男鞋女鞋、公仔、擺件、明信片……任何打動心靈的物品都在收藏之列。

蔡康永將自己多年的收藏經歷總結出一套樸素的“收藏經”：如果真的很喜歡一幅畫，而它的價錢恰好和一套西裝相仿，那他就會去買畫;但如果金額高到一輛車的錢，就會謹慎考慮下。

為了讓每個對藝術品收藏感興趣的人，都能成為收藏家，蔡康永與陳冠宇合著了《藝術里的金錢游戲》。蔡康永在書中將自己多年買畫看畫的經歷娓娓道來，他還在書中對藝術圈約定俗成的“潛規則”、拍賣公司的“促銷煙霧”、畫廊的密室交易、藝術買賣中各種慣用的小伎倆做了詳細拆解，給初入者提供很多實用性建議。

蔡康永毫不避諱地列舉了使他震驚的種種藝術圈詭計，以提醒大家避開藝術交易圈種種黑暗現象。據說，一位畫商曾承諾將一幅作品賣給他，結果卻以更高的價格賣給了另一位買家;還有一尊在藝術家死后鑄造的青銅雕塑被作為其生前的作品流通于市場;還有一小群畫商在拍賣場上競拍藝術家們的作品，只為了追高價格;另外，當藏家們希望購買熱門藝術家的作品時，畫商們會逼他們讓步，包括讓他們買一些畫廊旗下較冷門的藝術家作品，美其名曰“支持藝術項目”。

蔡康永寬慰大家，藝術并沒想象的高高在上，只要注意一些小細節，然后用心享受就好。他再三溫馨提示：千萬不要穿著小背心、熱褲，或者化著夜店的大濃妝逛畫廊，那會給人留下壞印象。他還說商務優雅裝是最安全的逛畫廊著裝，而且黑色是畫廊里最得體的顏色。

接著他自曝曾背著雙肩包在紐約逛畫廊時的糗事。當時，蔡康永背包客的造型像剛從商場掃貨下來，與畫廊靜謐的風格相違，畫廊主人很不客氣地要求他把包放到安全的角落后，才能繼續觀展。

“一個好的畫廊主人不會只相信錢的力量，他必須更相信藝術的力量。”蔡康永說，“所以，如果你走進一家認真的畫廊，卻完全不是為了欣賞藝術，而是流露出買股票的心態，可能會冒犯主人。比如直接問‘這幅畫明年會漲價嗎？而當問你買畫的原因，如果你回答‘我聽說這個會升值。他對你的熱情也會大打折扣。”他還貼心地替有志于藝術品收藏的人算了筆經濟賬：“十樁買賣中有一樁掙到的錢，比另外九樁賠的多一點，你就是贏家。”

蔡康永喜歡另類詭異的畫面，對于四平八穩的藝術品沒感覺，后來拍賣公司的人開玩笑說，他們以后會專門去為他找畫面是長得鬼魅的小孩的油畫，一旦類似的作品出現，畫廊老板總會招呼一聲：“那幅長得像鬼孩子的油畫，留給你了！”盡管有專業的收藏知識加持，但蔡康永還是有很多非理性購買，而且大多是拍賣會上流拍的作品。蔡康永曾自嘲：“要等到這種作品的價格飆升，估計我們都已經死到不知第幾代了。”

如今，蔡康永收藏的油畫、版畫和雕塑的數量太多，需要一個很大的倉庫才能裝得下。除了光顧藝術拍賣會、畫廊，他還會專門去找一些藝術界的朋友，去學習和了解一個藝術家的成長過程。

收藏就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它能幫助我們認識自己。蔡康永對于藝術收藏的態度，更多是在傳達一種藝術修養和人生品味的世界觀，而無關于投資。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