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

姚紅

這是一個偏遠僻靜的小山村，村民們靠天吃飯，憑雙手從地里刨食，日子過得艱辛而又困頓。然而，多年以后，這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山村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小山村的名字被人們一次次提起，村支書一次次被推上表彰臺作典型發言，村民的心里始終是滿足，臉上掛著的永遠是微笑。

村里娃長了一茬又一茬，村支書換了一任又一任，但不管誰來掌舵，上一任老支書都會給下一任新支書講一個同樣的故事。

老支書老了，他日夜權衡著合適的接班人。這一年，村里有一位年輕人，大學畢業后回到了村里，他說他要用現代新型的管理理念，讓小山村錦上添花。老支書微微點了點頭，讓年輕人在對面坐下，給他講了下面的故事。

許多年前，農田還在生產隊里，村民的溫飽全指望著土地。牛擔負著耕田犁地的重任，一頭牛的功用要頂好幾位勞力，就是人生病，也不能讓牛遭災，飲水、拌料、畜檢，每一項工作都得仔仔細細，決不能馬虎大意。田二是隊里的牛倌，看護著隊里的十幾頭牛，也連帶飼養著幾十頭豬。田二老實厚道，勤勞能干，把牛飼養得膘肥體健，力壯氣足。可是有一天，生產隊里的牛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兩頭，整個小山村震驚了，村里立即報了案，警車很快就來到了村里。經過尸體檢驗，兩頭牛都是食物中毒而死，是誰在牛飼料里下了毒？懷疑的對象自然就落在了田二的身上。

晚上，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學校的一間大教室里，掛在墻上的汽燈嘶嘶地響著，發出耀眼的白光。每個人都緊張得不敢喘氣，只有幾條狗在人們身邊蹭來蹭去，汪汪地叫幾聲，氣氛異常緊張。公安人員在人群中走來走去，犀利的眼光掠過每個人的臉。很多人都看到了，田二的鼻尖上滴著一滴鼻涕，直到掉下來，他也沒敢吸溜一下……

第二天早上，人們發現，田二死了，在自家大門底下，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當家人發現他的時候，他早已氣絕身亡……畏罪自殺！案情一下真相大白。

“可是，他為什么要毒死牛呢？”年輕的大學生一臉的不解。

“說出來恐怕你會不相信。”老支書說，“那個年代填不飽肚子啊，一年到頭吃不上幾回肉，除非瘟死了豬或牛……”

“瘟死的豬牛肉還能吃？”年輕人更加不解了。

“那個年頭，還管豬牛怎么死的，只要是肉就行，隊里把肉煮熟，按人口分，家家戶戶端著個盆碗，排隊等候，比過年還喜慶，連湯也不剩，涮鍋水也分了……田二家孩子多，糧食不夠吃，嘴里不見腥，肚里餓得慌，他就想了這么一招，他本來是想藥死幾頭豬，可陰差陽錯竟毒死了兩頭牛……”

“兩頭牛就搭上了一條人命……”年輕人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老支書站起來，走到窗前，眺望著遠方，語調低沉地說：“多少年過去了，歲月的河流已將當年的是是非非沖刷蕩盡，沉淀下來的是一個關于良知的故事，它像一座警鐘時時敲擊著我們的心房。在物欲橫流、人心泛濫的年代，有多少人干著貪贓枉法、喪盡天良的勾當，有多少惡事引發的后果不知要比毒死兩頭牛嚴重多少倍。如果人人都良知泯滅，道德淪陷，我們的生活將是多么可怕。”

【原載《山東青年》】

插圖 / 害怕強權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