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板是一個自由的夢

GA

今年夏天見到小尋，她穿著短衣短褲，露出的膝蓋上暈著一片紫色。“哈哈，前天玩滑板又摔了，涂了點紫藥水。”見我盯著她的腿看，小尋笑著解釋了兩句。我還不知道，原來小尋也玩滑板啊，如果不是見到她，我也都快忘了，我是怎么會玩起滑板的。

小尋是個酷女孩，從內到外。她從小立志當女強人，凡事只靠自己不靠別人。中學時期學習勤奮刻苦，是個刷題狂魔，同時還是校女籃隊長，大學之后愛上嘻哈文化，拿出刷題的勁頭追自己喜歡的組合，巡演必站前排，直接去音樂節做了志愿者。好像小尋喜歡滑板是理所應當的，酷酷的女孩喜歡象征自由的滑板運動，一切都符合我們的刻板印象。

而我跟小尋不同，我從小就是個普通的聽話的小孩，小學起每年拿三好學生，騎單車的時候會用兩只手把住車把手，除了挑食不愛吃素菜這一點，我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小孩”。

時間長了，我也覺得乏味，但又好像確實沒什么能讓我提得起太大的興趣。剛上中學的時候，日本動漫在中學生里掀起一場浪潮，課堂上下偷偷傳閱翻得卷邊的不知是正版還是盜版的漫畫。“中二”少年們人人都有自己的動漫偶像，整日把熱血臺詞掛在嘴邊。我卻悄無聲息地躲開了這場浪潮，沒有被一片浪花沾濕。

我也不是沒有愛好，翻翻閑書、看看電影，偶爾還彈彈琴，不咸不淡，歲月靜好，因循著文藝青年的生活方式。我知道自己壓根不是充滿激情的人，只是偶爾也會羨慕別人有著全情投入的愛好。

直到高中的一個假日，我不知在哪兒看到了一段街頭滑板的視頻，看著滑板起落、滑止，看著視頻里少年的專注神色，我感到我血液里的熱情被喚醒，滑板觸到了我的燃點。

我決定學滑板。那時候在小鎮上的大人眼里，玩滑板對應著的就是街頭小混混，或者是不好好讀書的不良少年。玩滑板也算是我一次清醒的叛逆，是我難得在激動之下做出的決定。瞞著家人托同學從網上買了塊滑板后，我的滑板生涯就開始了。

我似乎天生平衡感就比較差，剛開始學著上板，手死死地把著欄桿也站不穩。從傍晚到天黑，總算是找到了點“腳感”，能站上板子了。再就開始試著滑起來，找到腳感之后就容易了些，多試了幾次就能把板子滑起來了，但悲劇也就發生了——

發現自己這么快就能把板子滑起來之后，我不禁有點飄飄然，一個猛加速，一下子失了重心把自己摔趴了。一時間屁股被震麻失去了知覺，半分鐘后開始疼，幾次嘗試爬起來都因為太疼而不得不放棄。我索性在地上躺了七八分鐘，尾椎骨直到第二天還隱隱作痛。

爬起來之后，由于太過急躁，我三番五次地在剛起步的時候就把板子翹翻。好不容易靜下心來，跟頓悟了似的，一下子就能夠平穩地滑行了。我微微使力，在廣場上慢慢滑過來、滑過去。然后我開始學著轉彎，起初控制不住，身體總跟著腳板一起前后左右亂晃，彎沒轉過去倒先把自己晃暈了。但很快，我鼓起勁多試了幾次就學會了轉彎。

學滑板要入門真的不難，原本看著網絡上大家的學滑板日記，似乎得摔上七八十次才能站上板子，但真正去試了才知道，只要靜下心來別急躁，順暢地滑起來也并不難。

第一個晚上，一次不行再試一次，喪氣了深呼吸再重新振奮起來，只被撂倒了一次，我就學會了滑行帶轉彎。再往后我就成了小廣場的常客，每天吃完晚飯就拎起我的粉色小板，急不可待地去廣場上玩兒滑板。我常常需要跟廣場舞阿姨們搶地方，也需時刻注意千萬別碰到橫沖直撞、神出鬼沒的小朋友。

我對滑板沒什么太大的追求，不想炫技，也沒想把滑板玩成極限運動，只是想可以像第一次在視頻里見到的那個滑板少年那樣，貓著腰，微微晃動，調整著身體重心，輕松自在地在人流中穿過。我只是想學會刷街，然后讓自己沉浸在刷街的簡單快樂中。

當我站上小粉板滑起來，我就感覺煩惱同人群一起被甩在身后，只有迎面的風。風觸到汗滴，汗滴蒸發帶來涼意，清涼的感覺在不斷地提醒我：我是自由的，我可以穿越一切，也可以甩掉一切。

起初我也抱有對滑板少年的些許偏見，總以為他們盡是些留著長發、穿著長短不一的衣服和破爛褲子的不良少年。或者是少言寡語，看起來冷酷高傲，似乎世界上無人可解他們的孤獨。

但其實喜愛滑板的男孩女孩們都是很熱情友善的，滑板也常常能成為一個團體的聯結。小程就是我在小廣場上認識的一個滑板女孩，據她說，她的“師父”也是她在廣場上認識的。有一年假期我去成都玩，路過一個裝潢時髦的滑板店，一個梳著臟辮的瘦高男生倚著門框，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當提起我也玩滑板，男生一下放松了許多，笑著和我聊起了滑板。

上了大學之后，雖然板子也帶在身邊，但沒怎么拿出來了。積灰很久之后，有天看到幾個小姑娘拉著板子回宿舍，又勾起了我的小小激情，我也把板子拿出來溜了溜。

我碰到一個慢跑的男生，我腳踩滑板蹬了兩下便超了他，過會兒我慢下來他就勻速前進超了我。我一看，憋著口氣，就特意使勁地又蹬兩下上去超他，誰知他又慢悠悠地從后面超我，還看了看我，意思是“你就滑這么點速度”。

幾個回合下來，我便急了，右腿一頓猛蹬，然后滑板就飛了出去，左腳脫離板面之后這個慣性還剎不住。但我踉蹌了一下馬上調整步態，佯裝鎮定，假裝在跑步，假裝不認識那塊飛出去的板子。

看來許久沒有碰滑板，刷街技能大幅下降。

興趣愛好不分好壞高低，街頭與文藝也無甚界限。我以為，只要是你所熱愛的，就盡力去抓住吧。于我而言，滑板是順遂人生的小逆反，是平淡生活的另一面補充，是接收快樂的一個旋鈕，是灰暗心情里綻放的小禮花，是一個自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