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步入監控區域”：監控時代的三個小故事

巴九靈

有比快手更能反映真實中國的影像嗎？

有。

2017年，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徐冰決定拍一部大膽的電影：沒有攝影師和演員，所有畫面全部取材自全國各地的公共渠道監控以及網絡直播平臺，剪輯后的作品被命名為《蜻蜓之眼》。

導演徐冰說，我們每個人平均每天會被監控攝像頭捕捉到300次。影像即世界，《蜻蜓之眼》反映的是一個監控時代的到來。

IHS Markit全球監控產業相關報告顯示，2019年全球視頻監控市場收入將達到199億美元。

最大和增長最快的市場，都是中國：2018年，中國專業視頻監控設備市場已經占據全球近一半的市場份額，龍頭監控設備制造商海康威視，今年前三季度營收398億元，利潤同比增長8.54%至80億元。

圍繞監控，我想講三個故事。

針孔攝像頭里的恐懼感，從何而來

2019年頻發的酒店偷拍事件，一些普通住客發現自己的私密生活竟然被制作成收費影片售賣，那些隱藏在酒店各個角落的針孔攝像頭背后，竟然有一條龐大的產業鏈，引發大眾恐慌。甚至有媒體稱，80%的酒店都裝有針孔攝像頭。

不過去年11月，一位滿世界出差、常年住五星級酒店的客人，卻偷拍了自己住的客房。

隨后，他把在全國14家自己住過的酒店拍到的畫面，剪輯成一則五分鐘的視頻，起名為《杯子的秘密》。

2018年11月的某天，這則視頻在微博發出，引發了一場全國范圍內對五星級酒店的大恐慌。

視頻里，我們看到，那些赫赫有名的五星級酒店，其清潔人員都會用一塊臟抹布，或者顧客用過的臟浴巾等物品擦拭杯子、洗手臺、鏡面，售價高達約4500元一晚的上海寶格麗酒店，其客房服務人員從垃圾桶里撿出一次性杯蓋繼續給客人使用……

這則視頻引發的恐懼其實是常見的——在調查新聞時代，記者的錄音筆和偷拍設備揭開的一些黑暗行業，帶給我們的正是這樣的恐懼。

只是如今，在監控設備特別是微型攝像頭普及后，這些角落里不為人知的秘密以一種更高頻的方式被揭露出來，人性之惡讓人毛骨悚然。

我們也許還記得，過去兩年時間里，曾經頻繁爆出在多家幼兒園里教師虐待兒童的視頻。那些比文字更具有視覺沖擊力、細節討論性的鏡頭，把人與人之間原本的信任完全打碎。

這是我們最本能的恐懼——你以為安全的環境里隱藏著足以吞噬你的危險，而你毫無察覺。

這種恐懼，可以來自對準你生活的鏡頭，也可以來自你的鏡頭所對準的生活。在這個過程中，攝像頭是幫兇，也是證人。

攝像頭面前，我們重新思考什么是“真實”

2019年11月25日，一位女生在微博自曝被家暴。

她公布了一則電梯里的監控視頻：

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躺倒在電梯內，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粗暴地拽著她的雙腿，硬是將其拖出電梯。

這則視頻顯然是經過充分準備的，堅決、擲地有聲，毫無轉圜與辯解的余地。

這個被家暴的女人，是微博知名博主宇芽，而畫面中的男主角，則是重慶知名作家沱沱。

此前，網上的這位重慶作家形象光鮮：他是一個對重慶有深厚感情的人，從未接受過任何的專業美術教育，孤身一人闖蕩上海最后成功躋身世界著名廣告公司的美術總監之列；他充滿愛心，據說八年來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卻在地震重災區北川辦起了免費的繪畫教學……

如果沒有視頻“實錘”，你要怎么辨別一個人、一件事的真實性？

但視頻，也可以把事情弄得更加復雜。

黑澤明在《羅生門》里，講述了一樁兇殺案的多個視角，每個當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版本。

而新時代的“羅生門”是：獲取證據變得更容易，但是人們距離“真實”似乎越來越遙遠。

雖然都來自同樣的材料，但是經過剪輯，混亂時間、因果，就成為兩端完全不同立場的闡述。

有時候，證據也可以被加工，可以被選擇立場地使用、編輯。我們好像越來越處于一個模糊不清、混沌不清、邊界不清的世界。

隨著拍攝器材的進步，這兩年真人秀越來越火，看似最真實、零距離的生活記錄，卻成為節目組制造口水紛爭的利器。

“真人秀”有多真？答案眾所周知。

監控，更是在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最后，回到最初的起點，講一個簡簡單單的故事吧。

全世界公認的第一個直播攝像頭，是為了檢查咖啡機里還有沒有咖啡。

1991年，劍橋大學面積龐大的計算機研究室里，充斥著各種實驗室，它們分布在不同的樓層。

但全體工作人員，只有一臺咖啡機。很多想喝咖啡的研究人員，經常大老遠跑到咖啡機前，卻發現咖啡已經沒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兩位博士在咖啡機前裝了一個攝像頭。

這個攝像頭每分鐘抓取三次圖像上傳到電腦，這樣這里的工作人員每次去取咖啡前，可以先在電腦上看一眼，而不至于白跑一趟。而且為了讓全體研究人員能隨時觀測到咖啡壺里的咖啡量，這兩位博士還編寫了一整套軟件。

懶惰是科技進步的第一生產力。近三十年過去，今天，大部分商業攝像頭的應用場景，仍然在解決類似的問題，提升我們的生活效率。

你應該不會感到陌生，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可以通過監控來查找你的車輛位置。

一些AI圖像識別公司，則將人臉識別技術結合攝像頭，應用于無人零售和會員管理，提升支付體驗等。

有人說，深夜走在中國城市的街頭，女性完全不用感到恐懼。街頭密布的監控設備，當然可以帶來形式上的安全感。

今年三十歲的小九一直單身。在上海打拼的她，獨自生活，有一只兩歲名叫六六的金毛。她經常出差，只能把金毛獨自留在家里。今年六六兩歲生日時，一個朋友送來一款家用攝像頭作為生日禮物。

每次小九出差加班時，總會點開App，遠程調動攝像頭，六六在家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有時候小家伙很乖巧，有時候在家里闖禍，但小九都會會心一笑。

前不久小巴注意到一則新聞，說公安部門的天網系統里，聯網攝像頭已經實現了揮手求助功能，如果在沒人的地方遇到侵害，而周圍又無人相助之時，或許只需要向攝像頭拼命揮手，便會觸發自動報警求救。

真好。下一次，當我們走入監控區域時，又多了一個微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