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洛拉
小吧臺前坐著的幾個女孩看上去至多十八歲的樣子,她們興致昂揚地同京嶼聊起小島上的見聞。自從誤打誤撞進了京嶼的店后,她們在島上的每天都會過來吃晚飯。這是她們第一次結伴遠行,因而都顯得有些興奮,除了坐在最右側的短發女孩。
這天是她們在島上的最后一天,她們跟京嶼認真地介紹了自己和自己喜歡做的事。
輪到那個短發女孩時,坐在她身邊的紅裙子女孩攬過她的肩,笑瞇瞇地對京嶼說:“盛溪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美食節目!那種很老派的廚房十分鐘……有個廚師站在屏幕前教你做菜?!?/p>
“盛溪今天要不要給大家露一手?”另一個女孩傾身過去看向盛溪。
她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那天廚房的小竹籃里剛好放著柚木下午買回來的豆片,盛溪巡視了一圈,問京嶼有沒有青辣椒。
“有,我拿給你?!?/p>
盛溪切菜的動作不太像是會做菜的人,京嶼在一旁看著,擔心她會突然切到自己的手。盛溪把青辣椒切成一段一段的,又把豆片切成長三角,溫暾地放到京嶼給她備好的碟子里。
等待油鍋熱起來時,盛溪耐心地切好蔥蒜,丟進油鍋里,噼啪聲響起,干紅辣椒接著被丟進鍋里。辣椒的香氣飄出來,然后放入青辣椒和豆片。有些手忙腳亂的盛溪這時才再次穩定下來,倒了一點清水在鍋里,然后放入生抽、蠔油、一點糖、一點鹽,京嶼看到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然后她聲音很輕地說道:“那個美食節目里教人做菜的人是我媽媽?!?/p>
京嶼微怔一下才回過味來。
“你愛看的那個節目嗎?”

她還不滿六歲父母就離婚了,之后她便再沒有見過媽媽。
爸爸跟她說媽媽遭遇意外不在了,年幼的她便相信了。長大一點,她才意識到爸爸是在撒謊。因為他有時說媽媽是遭遇了車禍,有時又說她是遇上飛機失事,每次都不盡相同。后來,她便不再問起。
那時她不知道媽媽在哪里,只知道爸爸很討厭媽媽,把家里所有媽媽的東西都丟掉或毀掉了。誰若在他面前不經意地提起媽媽,他瞬間便會沉下臉來。
長大以后她才知道,是因為媽媽愛上了別人。
京嶼沉默著聽她講完這一段,豆片已經炒好了。盛溪關了火,有點笨拙地將鍋里的菜盛好,端出去放在小吧臺前,一群女孩迫不及待地嘗起來。
她們把豆片夾進嘴里:“好吃,好辣!”
“這是尖叫豆片?!笔⑾f。
關于媽媽做給她的菜,她記憶里早已模糊不清,但唯獨記得這一道。因為放了太多辣椒,媽媽本來是不準她吃的,但她堅持要嘗一嘗,結果就被辣到尖叫。
“所以我們叫它尖叫豆片吧?!眿寢屝χf。
其實,媽媽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而她之所以從來沒有來看過盛溪,是因為爸爸威脅她說如果她出現在他們的世界里,他就把盛溪帶到她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去。這是爸爸報復她的方式。
跟女孩們一起籌劃遠行還是高考剛結束的夏天,盛溪很想借此機會順路去看看媽媽。她在爸爸書架的夾層找到了很多媽媽寫給她的信,每個月都有。
但就在她將要啟程的前三個月,媽媽遭遇了意外事故。
沒想到爸爸一語成讖。
爸爸同她一起去參加了媽媽的葬禮,那天,他哭得比誰都慘。
她是有一點恨爸爸的,可那一瞬間她只覺得他可憐。他還愛著她,以那種愚蠢的方式,只是她早已不愛他了。
至于自己呢,盛溪說不清。
“不過沒關系,起碼我還有尖叫豆片。”她的長睫抖啊抖,淚水便在上面顫啊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