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拌月光

蕭小船

在蘇月白眼中，方故是個神奇的人物。小提琴拉到首席，做甜品做到極致，就連騙人的演技都能拿奧斯卡影帝。這樣全方位的人才要和她在做營業CP的路上一路狂奔，蘇月白表示：我不配，離我遠點兒，謝謝。

1.0 草莓牛軋糖

@新娘微博：媒體立馬發文：《冰川》發布會亮點多，方故首次跨界，戲里戲外姻緣紅。

配圖是電影《冰川》今天的發布會現場圖，其中有三張都是飾演男三號的青年小提琴家方故和女三號陳默的同框照。

陳默仰著頭，星星眼地看著方故。

“姻緣紅”三個字，刺痛了蘇月白的眼睛，再看同框照，眼睛都要瞎了。

她抬頭，今天第十三次看向門口。方故還沒來上滑冰課，估計是和人家“姻緣紅”快樂無邊去了。

蘇月白曾經和方故約法三章，方故來上課要和普通學生一樣，不許遲到、早退或曠課。現在她不僅不等他，還要勸退他。

蘇月白氣洶洶地拿出手機，敲下幾個字。

月兒白白：由于方同學無故曠課，現本學習班對方同學給予勸退處理。

發完消息，蘇月白心滿意足地拍拍手叫小朋友們過來：“方故哥哥有事情，以后都不能來了，現在老師先帶大家繞場地滑一圈哦?！?/p>

蘇月白雙手背在身后，滑在學生們的外側，冰刀和冰面碰撞，發出沙沙聲?；艘粫海諘绲膱鲳^里突然響起小提琴聲，輕快又歡樂。

蘇月白知道這個曲子，是自德國童謠改編而來的《小星星》。

“哇，是方故哥哥！”小朋友紛紛叫了起來。

蘇月白停下來，循著聲音看過去，隔壁滑冰場中有一人貼著彎道輕巧地滑過來，上身穿著酒紅色的絲絨西裝，襯得那張本來就白皙的臉更加顯得一點血色也沒有，此刻他正閉著眼睛動情地拉著小提琴。

方故拉小提琴的時候，身上是發著光的，可以讓人忘記他是個大麻煩。

蘇月白愣住，方故長指一彈一放，最后幾個音流瀉出來后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盯著她，仿佛在說：方才對我愛理不理，現在不還是一如既往地癡迷我的臉？

蘇月白一下子回過神來：“等一下，你什么時候滑冰滑得這么好了？”

以往方故的滑冰全靠抖著前進，她還沒見過他輕松自如地滑這么遠。

方故擺擺手道：“我私下堅持練習，終于激發了體內深藏著的滑冰天賦。今天我把小提琴和滑冰相結合，這是文體兩開花。好了，開完花我先去換衣服了。”

他單眼做了個wink，轉身沿著來時的路線回去，姿態飄逸，像極了風陵渡口奪走了郭襄的心的楊過大俠。

蘇月白還是覺得不太對頭，悄悄地滑到休息室去探個究竟。

滑冰場的兩片場地中間有隔斷隔開，剛才方故一直貼著隔斷滑，蘇月白看不到他的下半身。現在到了休息區，她才看到方故的兩只腳下踩的不是冰刀，而是小型滑板。

“只拍上半身，您就是滑冰場上的王子，蘇蘇肯定會沉迷于你的美顏無法自拔的。”方故的經紀人小周笑瞇瞇地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遙控器，一按鍵，方故腳下的滑板就停下。

蘇月白有些無語了。還是個電動的？

蘇月白特別想笑，還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方故對她的聲音很敏感，脊背猛地挺直，僵硬地轉過身：“蘇蘇……”

蘇月白歪著頭：“您體內深藏著地滑冰天賦就是靠電動滑板激發的？”

方故半垂著臉，緩緩地眨著眼睛，也不說話。他長得精致，這個角度看過去，他這個樣子顯得格外委屈，蘇月白心里一軟，面上卻咬牙切齒道：“不要裝可憐，我現在已經對這套免疫了。”

“哦?！狈焦侍鹉?，面無表情地從口袋里摸出兩塊用透明星星紙包好的草莓牛軋糖。

“我今天早上做的，放了滿滿的草莓片，牛乳是從新西蘭空運來的，特別甜，特別香?！?/p>

蘇月白愛吃甜食，她和方故也是因為這個認識的。

她盯著牛軋糖，眼睛都直了。方故抿嘴一笑，慢慢地蹭到她身邊。

“吃了牛軋糖，忘記我曠課?！?/p>

提起曠課，蘇月白才想起來今天她是打算跟方故恩斷義絕，各自美麗的，這不是一兩塊糖能動搖的。

蘇月白搖頭：“不行。”

“哦?！狈焦蕯科鹦Γ^她的手，把糖塞給她。

蘇月白不要，推回去。

方故再塞給她。

幾個來回之后，蘇月白的手不小心在方故的手背撓出了一條白印子。

“我的手，上了幾百萬的保險。你這一下，十幾萬沒了?！?/p>

蘇月白翻了一個白眼。

“現金，支付寶，或者讓我繼續留在班級里滑冰，三選一。”

蘇月白：“……”

她想選擇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2.0 黃油牛角包

蘇月白和方故，相識于一個月前的秋天。

彼時蘇月白大四，在一家電視臺實習。電視臺斥巨資打造了一檔綜藝節目《今天很高興遇見你》，節目組每期會選定一個主題，由工作人員按照設定好的人設出演，來觀察遇到的素人的反應。

蘇月白因為外形可愛被派去做第一期的采訪人員，她也并不知道采訪素人為什么需要斥巨資。

采訪當日，暴雨傾盆，車窗的雨刷來回擺動，蘇月白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咖啡館，這是節目組事先約好的采訪地點，里面在暗處放著攝像機。

深深呼吸半分鐘后，她用雨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沖進了雨中。

蘇月白今天的人設，是一個爹不疼，媽不愛，哥哥搶家產，妹妹搶男人，心有夢想但敵不過現實，天天加班，忍不住崩潰的可憐女孩。

經過雨衣都擋不住的暴雨洗禮之后，蘇月白出現在咖啡館時，淋濕了大半個身體，還弄丟了隱形眼鏡，可憐巴巴的，在形象上就非常貼近這個人設了。

咖啡館里空蕩蕩的，只有門前的風鈴叮叮當當地唱著歌，不像是有活人的樣子。

蘇月白正這么想著，吧臺后面突然有人站了起來，嚇了她一跳。

“歡迎光臨?！蹦侨舜┲昀锓丈闹品弥藛卫@出來。

因為隱形眼鏡弄丟了，高度近視的蘇月白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出他氣質很獨特。

不過這不重要，蘇月白的職業操守很好，她迅速入戲，擺出一副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情模樣。服務生小哥引她坐到座位上，把菜單放在她面前。

這一下距離拉近，蘇月白看清了他的長相。

這是一張堪稱精致的臉孔，皮膚白皙，一丁點兒毛孔也看不到，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像是從日式漫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

而且……好像是在哪見過的樣子。

美少年的眼皮一抬，眼底是濃濃的困倦：“這位小姐看看需要點什么。”

蘇月白搖了搖頭，將短暫溜走的職業操守拉回來，她翻了一頁菜單之后哽咽出聲：“我想要點兒能讓我快樂的東西，你這里有嗎？”

眼前的人前一秒還對著他的臉發愣，后一秒就悲戚起來，方故想到什么，嘆了一口氣：“如果有，我也不會在這里了吧?！?/p>

蘇月白愣了愣，一臉淚痕地看著他。

方故垂眼，苦澀地笑了笑：“我本來是個長跑運動員，但是出了車禍，截肢了，只能離開賽場。”

蘇月白的眼睛在他的兩條大長腿上打轉。

方故點頭：“沒錯，是假肢。因為我以前不高，特意讓醫生做長了十厘米。”

蘇月白說不出話來了。

自己的經歷沒有別人慘，這戲是沒法再演下去了，除非她說自己胸部以下截肢才能贏得同情。蘇月白自己練滑冰多年，理解這種痛苦，她連忙起來，將位子讓給方故：“那你坐一下，站久了對殘肢不太好?！?/p>

又補充道：“那個……我有什么能幫到你的？”

方故搖頭，聲音輕輕的：“其實我已經習慣了?！?/p>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這么可愛好看的小哥哥到底做錯了什么，要被世界這么傷害？

蘇月白先拉著方故介紹了一遍她認識的骨科復健醫生，再以自己滑冰受傷的經歷來給他做心理疏導，之后幫他收拾了桌子，打好了咖啡，再從烤箱把剛烤好的黃油牛角包拿出來。

方故全程默默地看著她像只小蜜蜂一樣忙來忙去。

黃油的香味經過烘烤被放大到了極致，透明的脆糖外殼，上面綴著星星點點的芝麻，蘇月白沒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小蜜蜂”就此停下了。

方故走過去，用小刀切開一個黃油牛角包，叉了遞給她：“喏，給你的補償。”

蘇月白顧不上思考為什么是“補償”，而不是“感謝”，飛快地接過來塞進嘴里，滿足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蘇月白的肚子開心，人卻是徹底萎了。

她沒按照計劃所要求的那樣去做，把整個采訪搞砸了。出了咖啡館，蘇月白都沒敢去電視臺，而是直接回家寫了份辭職信。

暴雨過后，天邊出現了彩虹。

她抿了抿嘴，還在回味黃油牛角包的美味，還有，那個一臉倦色，可愛又可憐的少年。

第二天一早，蘇月白帶著辭職信去電視臺，迎面撞上節目組制片人，制片人親昵地握住她的手：“蘇蘇啊，你的表現真的超過我們預期了，根本不用怎么費心剪輯，你的自然表現就夠好了?！?/p>

蘇月白不明所以：“……什么？”

制片人拉著蘇月白的手一路上了六樓辦公室，沙發上正好坐著一個人，在落地窗透進來的光影里歪著頭對她笑，正是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少年。

“這位是國內優秀的小提琴首席方故，之前在一檔聲樂節目中圈粉無?????????????? 數，他是臺里斥巨資請來的第一期節目的嘉賓?！?/p>

蘇月白腦子都要炸開了，木著臉看著方故走近，伸出他價值連城，骨節分明的手：“今天很高興遇見你。”

蘇月白顫顫地伸出手。

所以，她和方故，在咖啡館里，一起飆了一場戲？

3.0 冰糖葫蘆

過后蘇月白才知道，《遇見你很高興》讓她做第一期不是因為她可愛，單純只是因為她是個素人。

她才是那個被采訪的素人。

節目每期采訪的嘉賓，則來自于圈里小有名氣，但不是大眾都認識的明星，譬如第一期邀請到的方故。

素人帶著任務出現在指定的環境中，但是遇到不走尋常路的嘉賓，繼而產生的一系列化學反應才是這個節目的看點。

節目播出后，不僅一本正經地說自己被截肢的方故上了熱搜，又圈了一波粉?？蓯凵屏?，還有點兒傻愣愣的呆萌蘇月白也受到了大家的喜歡。

甚至還有一部分粉絲嗑起了他們的“截肢CP”。

三方均贏的局面里，蘇月白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她覺得自己被蒙在鼓里，雖然最后的結果是好的，但她心里還是不舒服。

尤其是那么帥氣可愛的小哥哥居然是在誑她，這可太讓人難受了。

這份實習工作讓蘇月白有點兒心里陰影，她還是堅持辭職了，用自己從小到大練就的花樣滑冰副業找了一份學習班教練的實習工作，打算暫時緩一緩，正式工作等畢業之后再說。

但是沒想到才上三天課，她又見到了方故那個演技派，他從冰面上向她走來，笑著說：“蘇老師，以后請指教了?！?/p>

方故要接一部滑冰題材的新戲，就和學習班的老板商量，來這里跟著蘇月白學習。

蘇月白覺得這是個大麻煩，可又沒法讓老板拒絕，和方故對視三秒之后，她掏出手機寫了個便簽——上課紀律十八條。

紀律包括不允許遲到、早退、曠課及相關的處罰。

“你要是想來上課，就要和別的小朋友一樣遵守這些紀律，”

方故這么忙，肯定很難守時，蘇月白想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方故只瞄了一眼，就點點頭道：“沒問題，我答應。”

那之后一直到現在，方故居然一直準時上課，除了今天因為發布會遲到。

晚上回到家中，蘇月白躺在床上，“姻緣紅”的雙人照片和方故白天拉小提琴夢幻登場的樣子在眼前交互出現。

她刷微博轉移注意力，這一刷不要緊，竟在首頁刷到一個被轉瘋的視頻。

@今天截肢CP發糖了嗎：發了??！

視頻的內容，是方故白天拉著小提琴出現在滑冰場上的一幕。鏡頭只截到方故的大腿以上，又非常巧妙地掃到了蘇月白一臉驚訝的樣子。

因此整個畫面就變成了：方故為蘇月白準備驚喜，深情登場，蘇月白感動不已。

底下評論一片狂歡，粉絲紛紛發言說嗑到了嗑到了。

蘇月白很是無語，手一滑，手機砸了下來，正好砸中她的門牙。

這才是真的磕到了。

“現在的CP粉真的很會無中生糖，我和方故根本沒關系好不好！”

她燃起戰斗熱情，開小號去熱評反駁。

@嗑糖太多會得三高的：方故只是去上滑冰課，蘇月白剛巧是那里的教練而已。據我一個朋友說，當時方故是踩著電動滑板進入滑冰場的，而不是踩著冰刀，可想而知他上課有多敷衍。蘇月白是教練，肯定不會喜歡這種學生。

有理有據，令人無法反駁，CP粉一時沒人說話。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碧K月白正得意著，就看見方故轉了她這條評論——

@方故gugu：白天走得急，沒好好哄你，乖，不鬧了，回去繼續哄你。@磕糖太多會得三高的

蘇月白有些尷尬了。

方故居然認出來她的微博了？

那她之前在微博里縮寫罵他，他也知道了？

方故轉發完之后又新發了一條微博——

@方故gugu：之后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爭取做蘇教練喜歡的那種學生。

蘇月白要瘋了。

她不用看評論區就知道，在截肢CP粉眼里，他們四舍五入已經結婚生子，組成美滿家庭了。

方故發微博都能發揮出奧斯卡影帝的演技，不愧是他。

手機一振，方故的視頻電話打了過來。

鏡頭里，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他正站在雪中，等等，這個地點，怎么好像是她住的小區里？

“下樓來堆雪人，我在你家樓下?！?/p>

果然是。

蘇月白已經不會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地址這種問題了，反正方故神通廣大，都能透過微博ID看到她的真身，更何況是家庭住址。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還有事，不能陪你玩了?！?/p>

方故“哎呀”一聲：“被你傷到的手背又隱隱作痛了呢?！?/p>

蘇月白氣結。

她就知道，以方故的秉性，是不會放過這件事的。

蘇月白氣乎乎地裹上羽絨服，圍了圍巾，下了樓。

“過來過來?！狈焦试趩卧獦情T口等她，很自然地扯過她的手掛到自己臂彎里，“路很滑，抓緊我?！?/p>

蘇月白的手心汗津津的，緊張得連句反駁的話都忘了說，踩著雪，被方故一路帶到花壇那里。

方故的經紀人小周在那兒等著，方故點開手機錄像說：“可以開始了?！?/p>

蘇月白歪著頭問：“開始什么？”

方故淡淡地說道：“我剛才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消息，可以幫南方的朋友代堆雪人，一個十五塊。訂單量太大了，你知道我的手很金貴，所以就找你幫忙和小周一起堆，收入分你一半。嗯，先堆兩個吧?！?/p>

蘇月白十分無奈。

這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試圖將一切灰塵掩埋凈。

兩個雪人很快就堆好了，方故存好視頻，跑回車上拿了幾樣東西下來。

灰色的帽子戴在左邊的雪人腦袋上，紅色的圍巾系在右邊的雪人脖子上。

雙頭一盒冰糖葫蘆中挑幾根出來，當雪人的手。

蘇月白看得有些恍惚，這個兩雪人怎么這么巧，剛好與她和方故身上的裝束比較相似？

“還剩一根糖葫蘆，要吃嗎？我親手做的哦?！?/p>

方故出品，都是精品。

蘇月白連連點頭接過來，咬一口，山楂外面包裹的糖衣沾到她的唇邊。

方故的眸光凝在那塊透明的糖上，再抬頭看了看天，還是能消除他心中的歹意。

“我之前就很好奇，你的甜點為什么做得這么好吃？”

“蘇蘇?！?/p>

“嗯？”她愣愣地看過去，下一秒方故的手捏住木棍的一端，將臉湊過來，叼住被蘇月白咬了一半的糖葫蘆。

全世界一片冰涼，只有他的呼吸是熱的。

蘇月白的腦子有那么一瞬間的空白。

方故直起腰，點了點頭：“確實挺好吃的。”

“很少有人和我的口味這么搭，這說明我們也很搭?！狈焦收f完這一句，想起她在微博中痛罵自己的話，心想若在這時候發出戀愛邀請，她肯定會拒絕，不穩妥。

他遂退而求其次，眨眨眼睛說：“這么搭的我們，不炒個CP真的辜負了大家?！?/p>

蘇月白：“哈？”

5.0 奶油味的你

方故像蘇月白寫《上課紀律十八條》那樣，用手機便簽給蘇月白寫了《炒CP的三大好處》——

一、你吸粉，我固熱度，可提高滑冰學習班的名氣。

二、你多一個人陪，可應付相親事宜，隨叫隨到。

三、你可以第一時間品嘗新款甜品。

第三條的字體不僅加大，加粗，還帶下劃線。

蘇月白心動了。

方故又說：“反正不管你炒還是不炒，CP粉就在那里，不走不散。那我們為什么不炒呢？既能滿足他們，也能成全自己。”

蘇月白覺得，他若不拉小提琴，做一名哲學家也可以。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與方故已經成為營業CP了。方故送她上樓，在門口張開雙臂：“為了紀念我們成為情侶，來個擁抱，就算蓋章了?！?/p>

蘇月白心里“咯噔”一跳，忙道：“只是營業，營業?！?/p>

方故從善如流地糾正：“好吧，營業情侶?！?/p>

他俯身，輕輕地抱了一下蘇月白，隨后擺擺手就下樓了。

這個擁抱，讓蘇月白一晚上都沒睡好，好不容易下半夜睡著了，還被方故一條微信消息振醒。

方故：新的一天，新的營業。今天《冰川》開機拍第一場，你來探班，地址我發給你。

方故：探班前先去咖啡館拿一下我早起做的糕點。

蘇月白腦殼疼，這就開始了？

方故安排得倒是很妥當，讓經紀人小周來接蘇月白。

《冰川》的第一場戲是所有的演員從小坡上滑行下來，昨晚剛下了鋪天蓋地的一場大雪，外景正合適這個場面。

天沒亮，劇組就出動了，等蘇月白提著東西到達時，一切準備就緒，演員們全都站到了指定位置。

蘇月白瞇著眼睛，不怎么費力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方故。

方故也看到了她，遠遠地對她比了個心。

蘇月白心中一跳。

營業，營業，這是營業，不要多想。

蘇月白甩了甩頭，把注意力放在方故的腿上。

方故扮演的男三號周望之是出生于音樂世家的名門公子，卻喜歡上了花樣滑冰，背負著家里的巨大壓力，毅然參加了花樣滑冰的選拔賽并勝出，正式成為一名運動員。

為了更貼合角色，導演希望周望之由真正懂音樂的人出演，所以最后敲定了方故。

方故加盟只有一個條件，把原來劇本里周望之擅長的鋼琴改成了小提琴。

“各部門準備，一、二、三，action！”

導演一聲喊，演員們從小坡上依次往下滑。

方故的表現大大出乎蘇月白的意料，他雙手背在身后，身體前傾，脊背像一條游魚，線條自然順暢，十分專業，這一刻他就是周望之本人。

“卡！過了！”

這一場拍得很順利，各家助理都迎上去接藝人。方故還保持著最后的定格動作一動不動，小周站在蘇月白的身邊一動不動。

蘇月白疑惑地問：“你為什么不去接他？”

小周說：“眾目睽睽之下是你們營業的好時機。”

蘇月白懂了，這是要她去。

她揉了揉眉心，走出棚去。

那廂方故還是沒動，路過的陳默將羽絨服脫下來遞給他。

蘇月白的腳步一頓，認出了這人就是方故的“姻緣紅”，她胸口突然悶悶的，像堵了一塊棉花。

方故的眼睛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身影，推開羽絨服說：“不用了，接我的人來了。”

蘇月白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上去：“小周讓我接你回去?！?/p>

“我走不了了。”

蘇月白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方故扯了扯她的衣袖：“你靠近點兒，丟臉的事情我不想讓別人知道?！?/p>

蘇月白看了一眼陳默，脊背不自覺地就挺直了，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方故的腦袋沉沉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身上有著蘇月白最喜歡的奶油味，瞬間將她包裹住。

“剛才我滑得太努力，腿抽筋了，動不了了?！?/p>

蘇月白回了他一個眼神。

方故，不愧是你。

6.0 檸檬千層糕

@方故gugu：今天有人來探班，帶了很特別的檸檬千層蛋糕送給工作人員，讓他們酸一酸這神仙愛情。[圖片]

配圖是他讓蘇月白去咖啡館帶來的檸檬千層蛋糕。

吃了這塊蛋糕，做一只酸酸的檸檬。

評論區，“截肢CP”第一時間占領高地。

@今天截肢CP發糖了嗎：發了發了，發了一塊隕石那么大的糖！

方故的唯粉急速趕來，卻只能在后排發難。

@我故哥獨美：樓上嗑糖嗑暈了吧？這種工作人員人人有份的蛋糕也算糖？

@今天截肢CP發糖了嗎 回復 @我故哥獨美：沒有證據我會亂說嗎？請移步我微博主頁。

這位“截肢CP”的大粉新發了幾張高糊的路透照，精化放大后能明顯看出這是《冰川》拍攝現場。小山坡上，男生正靠在女生的肩膀上撒嬌，甜度爆表。

再對比衣服飾品，不難斷定那是方故和蘇月白兩個人。

也就是說，蘇月白去探班方故了！

確是蘇月白帶了檸檬千層給工作人員，去宣示自己主權了！

“截肢CP”成真了??！

看到微博分析的蘇月白內心十分不解：“這個圖糊得遠看就是兩坨馬賽克，這個大粉居然注意得到，真是個人才?！?/p>

“人才的，是我。”休息室里，方故將腿搭在凳子上得意地說道。自從他昨天抽筋了之后，每隔幾個小時蘇月白就給他用藥油按摩一次，以防拍攝時再出現同樣的狀況。

聽到方故這句話，她“嗯”了一聲：“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幾張照片是我讓小周拍的，然后故意做糊一點兒私信給那個大粉的。你好不容易來探班一次，總要積極營業才能吸粉嘛?！?/p>

蘇月白現在一聽到“營業”兩個字，心里就像喝了檸檬水一樣酸酸澀澀，然后在心里給自己唱了一曲《真相是假》。

“那個，方故老師方便出來嗎？”

為了讓藥油的味道散去，門留了一條縫兒，陳默拿著東西站在門口，微微笑著。

蘇月白立馬撤了手，好讓方故“方便出去”。

纖細的手腕被攥住飛速地搭回原處，方故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太方便?！?/p>

蘇月白：“……”

陳默：“……”

“哦，那好，那我把藥放在這里了?！标惸褨|西放在門口的柜子上，笑了笑轉身離去。

門合上的瞬間，方故湊到蘇月白耳邊告狀：“這個陳默對我意圖不軌，她想占有我。”

“……什么？”

“之前發布會的時候，我一句話都沒和她說，她自己湊到我面前，她帶來的攝影師對著我們一頓狂拍，第二天就有媒體說我們戲里、戲外都是‘姻緣紅。這么簡單的套路怎么能逃得出的我法眼？”

原來所謂的“姻緣紅”是這么來的。

檸檬水被兌了蜂蜜，蘇月白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你跟我說這個干嗎呀？”

方故眨了眨眼睛：“我看她剛才看我的眼神，還是很想占有我的樣子，估計不會這么容易退縮。我提前告訴你，我們才好一起御敵，畢竟我們營業的關系不能被她破壞?！?/p>

營業關系。

蘇月白重復這四個字，上揚的嘴角又扯平，一把推開方故，站起來往外走：“我去洗手?！?/p>

方故望著她的背影，晃悠起了腳。

她方才的細微變化他都看在了眼里，不管嘴上再怎么強硬，心里還是住了一個他。

那這就好辦了。

聽說蘇月白是花樣滑冰的教練，導演拜托她在照顧方故之余，也帶一帶方故滑冰。

也不知道是不是劇組的風水太好，方故到這里之后的滑冰技術簡直讓蘇月白震驚。

除了有時候停下時身形會微微晃動，其他的都接近完美。

蘇月白問他怎么練的，方故故作深沉地說：“夢里你教我練的。”

工作人員起哄：“喲喲喲，方故你這不是虐狗，你這是在屠狗吧！”

聽到這話，方故一點兒悔改之心也沒有，反而趁著拍完一場準備下一場的空當，當著劇組人的面宣揚他與蘇月白的神仙愛情，營業精神真是讓蘇月白敬佩。

“我們在綜藝節目相遇，那天下著暴雨，我以為節目組的人不會過來了，就在咖啡館睡著了。睡得迷迷糊糊時，風鈴響了，我睜開眼，就看見門外的雨中站著一個小仙女……”

蘇月白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上，但是她不能。她不僅要聽，還要配合著露出羞澀微笑，時不時和方故深情對望。

神仙愛情橋段進行到他們在雪地里堆起代表他們兩個的情侶雪人時，某個原本并未專心聽故事，在刷微博的場務發出難以忍耐的一聲：“OMG！”

蘇月白的手機也跟著一振。

是微博推送的一條消息——

@新娘微博：全網大熱“截肢CP”疑似營業作假的錄音曝光。

蘇月白心里“咯噔”一聲，眾位剛才還在羨慕神仙愛情的工作人員向他們投來或鄙夷或惋惜的目光。在這種尷尬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環境中，蘇月白心里的咯噔聲一聲接著一聲，弄得她差點兒心肌梗塞。

7.0 巧克力味喜歡

曝光的錄音里，方故的聲音雖不大但很清晰。

“……那幾張照片是我讓小周拍的，然后故意做糊一點兒私信給那個大粉的?！?/p>

“你好不容易來探班一次，總要積極營業才能吸粉嘛?！?/p>

錄音來源不明，但掀起了巨大的風波。

嗑CP的粉絲有自己的底線，人造糖不嗑，虛假營業不嗑。

方故和蘇月白就算沒在一起，粉絲也能嗑出花來，就是因為懷著美好的愿景：自己嗑的CP可能是真的！

現在，糖是有，卻是人造糖精。

CP也有，卻是營業的。

CP粉圈頓時炸了一波，唯粉推波助瀾，一時間方故和蘇月白微博底下全是來討說法的粉絲們，甚至還鬧到了《冰川》官博那里。

蘇月白的第一念是，方故長了一雙火眼金睛。

陳默還真的沒有輕易地退縮，大概是秉著“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之后我就能得到”的想法。錄音定是她放出來的。

除了陳默，那天也沒有什么其他人了。

蘇月白隨后才想到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經歷上午的史詩級尷尬之后，方故看了陳默一眼，一言不發地回了休息室便再沒出來。下午本來有一場他和陳默的感情戲份要拍攝，方故以生病為由硬生生地把拍攝往后推了。

蘇月白怕方故氣極了會在房間里自裁，就一直在門口等著。

沒有椅子就那么一直站著很不舒服，對她來說，還是劈叉更舒服一些。她很小的時候開始練花樣滑冰，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劈叉，因為可以趁著這個時間休息一下，想一想晚上回去媽媽會給她做什么好吃的。

對她而言，這是屬于她自己的思考時間。

現在她思考的，則是怎么樣才能將這次事件對方故造成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她自己倒無所謂，她從電視臺辭職之后就不打算踏足這個圈子了。但是方故，他前路可期，還有那么好的未來。

蘇月白苦笑了一聲，沒想到這時候她還在為方故著想。

她逃啊，逃啊，終究沒能逃得出名為“方故”的陷阱。心逃不了，那身體先逃吧，這樣總有一天，心無處安身，就會回來找她了。

愛情這杯酒，誰喝都得醉。

她眨眨酸澀的眼睛，手撐著地想要站起來，門在這一刻被拉開。方故對上蘇月白的眼睛，再往下看她的姿勢，表情差點兒都崩壞。

蘇月白站起來，還沒說話就被方故拉進去，按在門板上。

“我有話對你說。”

“我有話對你說?！?/p>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三秒鐘之后，蘇月白搶先說：“CP粉畢竟人不多，我相信你和你的團隊能處理好那個錄音事件，過一段時間就會風平浪靜。最重要的是，我們不要再被人發現有聯系，這樣以后這件事就不會被翻出來了。”

方故的表情很平靜：“你想和我解綁營業關系？”

“是。”

“哦?！狈焦势届o地松開她，“那我送你離開劇組，你再打車回去。”

蘇月白本想拒絕，但看他那樣子，到底沒有說出來。

方故戴著墨鏡，一路也不說話，蘇月白也不說話，兩個人踩著雪往外走。

蘇月白偷偷地去看方故，他沒有一點兒留戀的樣子，很痛快。

也是，這個時候這么做才是最好的。再說，為什么留戀呢？他們又不是真的情侶，他又不是……真的喜歡她。

越想越清醒，越清醒，心里就越像針扎一樣疼。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加快腳步走在方故的前面。

一出門，蹲守在附近的狗仔一擁而上。

“蘇小姐，網上爆你和方故營業炒CP是真的嗎？”

“蘇小姐，你答應和方故炒CP的條件是什么呢？”

“蘇小姐……”

閃光燈咔咔咔地在響，她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一邊用手擋著，一邊低著頭往前走，試圖盡快離開這里。

忽然肩膀被人握住，下一秒她被人擁入溫暖的懷抱。

方故的聲音低沉，震得她耳朵發麻：“之后我公司會有聲明，有事情來找我，別問她！”

他說完拽著蘇月白的手腕往回跑，兩人在冰天雪地里疾奔，將嘈雜拋在腦后。

跑了一會兒，小周的車一個急剎停住，方故打開門把蘇月白塞進后座，自己跟著坐了進去。

蘇月白腦子一團亂麻。

明明說要送她走，讓她自己回去，為什么還要帶她回來？

明明說好以后解綁營業關系，為什么……剛才還要護著她？

方故像是完全沒有感應到她內心的波動，戴著耳機自顧自聽著歌閉目養神，一派閑適。

蘇月白在車里如坐針氈，恨不得直接跳下去。

“干坐著多沒意思，你也聽聽歌?！狈焦拾岩恢欢教K月白的耳朵里。他聽的是一個小眾的樂隊——椅子樂團的一首歌《日常的鏡頭》。

舒緩的男聲唱著日系的小調：“路上的人們都一個樣/忙碌的交迭出幻想的日常/有你的鏡頭就不一樣/溫柔的塞滿了昏黃的日?！?/p>

“喀喀，蘇蘇，能聽到我的聲音嗎？”歌未唱完，方故的聲音從耳機里鉆出來。

蘇月白唰地一下看向旁邊的方故，方故歪著頭看向外面。

“昨天的那場暴雨我大概會銘記一輩子，風鈴、雨聲和突然闖進來的你，都讓我難忘。我忍不住想把這次相遇記錄下來，就用這支錄音筆錄下來。今天我要去電視臺，應該還會見到你吧？我很期待和你的見面。”

這是在他們初遇的第二天錄下來的。

“聽說你離開電視臺的消息，我有些害怕，怕我之后就找不到你了。不過好在最后我還是知道了你的去處，是去做滑冰學習班的老師了。剛好我接了一部滑冰題材的戲，雖然我也會滑冰，但是為了追到你，我就裝成不會好了。你可能會好奇，為什么我一個拉小提琴的會來演戲。這是因為我從小的夢想就是讓更多的人看到我拉琴。電影有億萬人看，那里是我渴望的巨大舞臺?！?/p>

這是他要來找她的時候。

音頻一段一段地聽過去，將他們這段時間的羈絆一一呈現出來。

最后——

“我不是想和你做營業情侶，我是真的喜歡你?！?/p>

蘇月白內心震蕩，嘴邊有一萬句話，卻不知道說哪一句好。

方故已經轉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你真的舍得我嗎？”

這誰能舍得?。?/p>

可是……

“我錄音頻的時候，每一段都有時間和日期，過后我會發到網上去，這個時間在陳默發布錄音之前，大家一看就會知道我們營業是假，我對你是真。”方故垂下眼眸，一如既往地賣可憐，“若即使這樣你也要離開我，那我也沒辦法，是我不配罷了……”

“你配你配！我不會離開。”蘇月白急急地撲進他懷里。

這樣一字一句說出來的喜歡，她怎么舍得割舍？

畢竟暴雨那一日，她亦是難忘他。

喜歡一個人，就像熬煮一鍋巧克力。

加一點兒對你的注意，成形之后就是對你滿滿的喜歡，滿滿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