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的讀書經歷堪稱奇特:漢語言文學學士、新聞學碩士、歷史學博士。學院和江湖在他的文字中交相輝映,詩歌、小說、散文、評論,無所不包。他曾在上下班的地鐵上,用手機敲出了54篇人物小傳組成的《地衣——李村尋人啟事》和26萬字的讀書筆記《紙別裁》。諸事繁雜,而心只在書卷和文字中徜徉。
他的詩蘊含了諸多開闊之氣,《畫師》即如此,畫師做畫的過程,就是詩歌形成的過程,江山在斗室里,在一杯茶中。氣韻,作為詩的獨特組成部分,是靈魂。“一個人的暮色能夠留住多少歸鳥”“每日每夜,我愛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滅”……詩中流淌的,是決絕之氣,是文化和生死的力量。
李瑾說:“故土、古典和自我呈現出來的緊張、焦慮和糾葛,從來沒有現代這么張揚過。”他設想一種狀態:人人互不相識,又勝似舊友——抬頭仰望星辰,低頭落入塵埃。一種烏托邦的遐想,更是對自我的救贖。
2019年12月,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李瑾和兒子的對話錄《沒有胳肢窩可怎么生活啊——爸爸和學齡前兒子的溫馨對話》,真實記錄幼兒的成長,在此節選一部分。詩和對話錄放在一起閱讀,可以從不同側面了解一位詩人。
——老四
炊煙安靜,幾棵樹扶住了微風,院子里
光影脆弱,卻能讓落日回頭
人間那么老
我怎么舍得傷心。站在房檐下,綠色的
星辰濕淋淋的,它比河流匆忙,更懂得
一個人的暮色能夠留住多少歸鳥
……米飯來了
蔬菜來了,白發也來了
但我寧愿躲進生活中嘗一嘗挨餓的滋味
母親面前,我拒絕和她身上的時間和解
他揮毫。山川逶迤,藏在幾棵垂柳的
斜對面,一個漁翁等待著將傍晚拿走
事實上,花鳥蟲魚都是
黑色的,畫家難以將不可理解的世界
變成佛。我相信諸事諸物都在方寸間
窗外停泊的孤帆不可能
離開渡口,一如我,不會離開自己的
困境。他止了毛筆,端詳,整幅畫在
一杯茶中走動,里面蓄滿靜謐和滂沱
我愛這悲愴的大地,愛一只大鳥自傍晚
掠過黎明,愛樹木靜靜地站在微水湖畔
不諳世事。當然
我也愛燈火和廢墟,愛它們歷歷在目的
盡頭、不可磨滅的起始,愛這種空洞的
踏實
——一些事物注定消失在相愛里
我愛這種狀態:人人互不相識,又勝似
舊友,他們抬頭仰望星辰,低頭便落入
塵埃,他們不生不死
替時間熨平人世的一些起起伏伏
我也會悄悄愛上傷心,愛上鮮有的快樂
愛上這個凡塵中屬于人的淚眼,和它們
浩浩蕩蕩的收集者:
哪一種淚水還沒有流過
每日每夜,我愛生生死死的希望和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