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抗起磨難人生：最好的幸福是人間煙火

婉庭

18歲那年，劉麗麗意外懷孕了，憧憬著婚禮的她，卻被準(zhǔn)婆婆押著被迫去流了產(chǎn)。生活已亮出猙獰的爪牙。孰料，這才只是開始，未來還有數(shù)不清的坎坷崎嶇在等待著她——

夫陷囹圄欠下巨債，弱女子被逼上“梁山”

我叫劉麗麗，1983年5月出生在東北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在我15歲那年，父母離異，各自成了家，我被迫外出打工。幾經(jīng)周折，終于有家飯店肯收留我，但讓我對外說自己18歲。宿舍很簡陋，無數(shù)個夜晚，孤獨的淚水常打濕了枕巾。我無比渴望，有一個完整溫暖的家。

初遇東哥是在2000年初，他是飯店房東的獨生子。東哥家曾經(jīng)是個暴發(fā)戶，可沒多久錢就花得所剩無幾，勉強(qiáng)買了這個門市房，從此過上了收租的生活，我打工的這個飯店便是他家的門市。

在我生日那天，東哥帶我出去吃了平生第一次火鍋。湯里咕嘟咕嘟煮著各色食材，熱氣氤氳，我吃得胃里熱乎乎的，心里也暖暖的。我順理成章地跟他戀愛了。東哥父母得知后，堅決反對。

2001年年初，一向很準(zhǔn)時的大姨媽沒來報到，我慌了，偷偷買了驗孕棒來測：赤裸裸的兩道杠。東哥父母以我沒到法定婚齡為由，說先不辦婚禮。

5月的一天，東哥母親突然來找我，說要帶我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我沒多想，跟著去了。檢查結(jié)果出來后，東哥母親黑著一張臉，我的心“咯噔”一下，以為孩子不健康。而接下來婆婆的話，讓我如五雷轟頂。“你這胎是女孩，不能要。”“這怎么行？我不同意，東子也不會同意。”我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東哥母親的語氣很強(qiáng)硬：“我家三代單傳你知道不？要想跟東子結(jié)婚，第一胎必須得生男孩，要不你們這婚就別想結(jié)。”

“阿姨，我這是第一胎，不要了東子也會不高興。”我打起感情牌。哪知，她根本油鹽不進(jìn)：“這事甭打算告訴東子，你想進(jìn)我家門，就沒得商量，要不你就跟我較量較量。”迫于準(zhǔn)婆婆的威壓，我哭著做了人流手術(shù)。我一直沒敢告訴東哥真相，只和婆婆一起騙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流產(chǎn)了。

2001年末，我再次懷孕，這次是個男孩。公公婆婆終于同意我進(jìn)門了。東哥雇了40臺婚車，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我娶回了家。我鄭重地跟東哥說，不論以后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離開他。

婚后，我們開始養(yǎng)鉤機(jī)和翻斗車，為工地送沙石。因為東哥為人實在又聰明，沙場老板都愿意把活包給他。他很能吃苦，有時一天只能吃一頓飯，但一個工程，就能掙五六萬。也正因為這樣，惹得很多同行眼紅。公婆對我的態(tài)度依舊不怎么好，經(jīng)常拿我出氣。東哥說要早日給我買房，不受這苦。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了2010年。這期間，我們已經(jīng)積攢了70多萬。然而，我們還沒來得及享受這份收獲的喜悅，大麻煩找上門了。

2010年4月1日，我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說東哥跟人打架，被抓了起來。我急忙來到派出所，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原來是那幾個同行掙錢掙不過東哥，便設(shè)牌局給東哥下套，醒悟過來的東哥惱羞成怒，將主謀打成了半殘。這一架，我們賠了近130萬，東哥被拘留4個月。

在看守所和東哥見面的時候，東哥不敢看我的眼睛，低聲問我：“要和我離婚嗎？”我只告訴他一句話：“我說過不會離開你，不會讓孩子受沒爹沒媽的苦。”東哥黯然的眼神明顯亮了，沖我點了點頭。我下定了決心：夫債，妻償。回到家，我全面接手了東哥的工程，決定自己開鉤機(jī)。

4月20日那天傍晚，天陰沉沉的，我?guī)еと嗽谏硤龈苫睢Ｔ谝粋€三米高的斜坡上，一個沒注意，鉤機(jī)帶著我直接翻了下去。伴隨著機(jī)器“轟隆”一聲響，眼前一黑，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機(jī)器和地面交疊的部位透出一絲亮光。大腿和腰背部傳來劇烈的痛感，我疼得齜牙咧嘴。能感覺到痛，說明我還活著！活著就好，我忍著疼痛，一點一點地朝著光亮往外爬。工人看我竟然活著爬了出來，都大聲驚呼。原來，我摔下去后，落在了兩個輪子的中間，差點就被碾壓。我回了回神，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朝工人要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大難不死，從來不唯心的我，朝著四面磕了四個響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給工人開工資的日子，當(dāng)我揣著錢到工地時，卻發(fā)現(xiàn)工人們一個個都懶洋洋的。工人的工資是日結(jié)，他們多磨一天，就能多得一天的錢。

看到他們這種狀態(tài)，我明白他們是想欺負(fù)我，坐地起價。果然沒過一會兒，工頭老孫來找我了。“麗麗啊，你看咱這活多人少，兄弟們都累得不行了，再說咱家給的錢，在同等活里，都是最低的……”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孫哥，咱們是不是也合作好幾年了？平心而論，東子在的時候，對你們好不好？咱不能東子前腳剛進(jìn)去，后腳你們就拆我臺啊。”我哭得越來越兇，其實不光是演戲，確實是覺得內(nèi)心太苦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這一樁樁一件件，孫哥被我說得也有些慚愧，輕聲說：“麗麗，就當(dāng)大哥什么也沒說。”轉(zhuǎn)頭招呼著工人們繼續(xù)上工了。

兩次死里逃生，女Boss涅槃重生闖出一片天

東北的7月已經(jīng)進(jìn)入了雨季。接連下了將近1個月的雨，松花江上游水位暴漲。我干活的口前鎮(zhèn)，被列入了重災(zāi)區(qū)。28日中午，我收拾好了東西，安排好了工人，剛剛到市里，就傳來了口前鎮(zhèn)已被淹沒了二層樓的消息，而洪峰最高點，就在我方才離開的地方。

這是我第二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公婆也許是沒想到，為了東哥我能這么拼，對我也漸漸熱情起來，開始把我當(dāng)做一家人。

2010年8月4日，是東哥出獄的日子。我去接他。我們先到浴池洗了個熱水澡，洗去晦氣，再從里到外換上了我給他買的新衣服。東哥執(zhí)意要去趟超市，給兒子買個他最喜歡的大汽車。到了家門口，他發(fā)現(xiàn)了紅炭盆，不解地看向我。我笑著告訴他，這叫三昧真火，邁過去，寓意燃燒隔斷所有的霉運(yùn)災(zāi)難。靜靜地做著這一切，東哥哭了，我第一次看他哭，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晚上，東哥感慨好久都沒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他摟著我，鄭重地說：“媳婦，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那一刻，我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他每天在外忙碌，我在家照顧孩子，晚上東哥回來后，還幫我打洗腳水。只要他在家，一切家務(wù)都全包。正巧他以前合作的一個老板，包下了口前鎮(zhèn)災(zāi)后重建堤壩修復(fù)的工程。基于以前的口碑和信任，老板把這個活，又包給了我們。那段時間，我跟東哥都很拼，凌晨三點多就要去工地，晚上十二點多才能回家，每天只睡3個多小時。

雖然還債的日子很苦，但東哥總是能想方設(shè)法讓我高興。每到逢年過節(jié)，他總會在牙縫里省出千兒八百為我買禮物、買首飾。他說，別人有的我媳婦也得有，而他自己的衣服，幾年了也沒有買一件。公公婆婆也時常做些好吃的叫我們回去吃。一次，公公燉了鍋牛肉，那天只有我自己回去吃了，公公開玩笑地說：“早知道我兒子今天不回家吃，就不做牛肉了！”我笑著回懟：“這就是到你家時間長了，聽著這話還吃了三碗飯，要是臉皮薄的都吃不飽。”我們仨笑成了一團(tuán)。

2011年年中，堤壩的修復(fù)工程順利完工，東哥又開始張羅著找其他的活做。債務(wù)在身，東哥一刻也不敢放松。

很幸運(yùn)，東哥老家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建華村要拆遷改建，村民自籌蓋樓蓋廠子。拉沙石的活，在東哥的努力爭取下，到手了。我們又開始了早出晚歸、風(fēng)吹日曬的日子。因長期在戶外工作，我的皮膚變得黝黑。太陽一曬，一層層的爆皮，我的皮膚粗糙得和男人沒什么兩樣，對外我都說自己是78年的。

2013年6月20日，我們終于還清了欠款，三年的時間，我們一共付出去130萬，說不心疼是假的。這幾年我們從來沒有下過館子。這一天，我們?nèi)艺伊艘患蚁駱拥娘埖辍３燥堥g，東哥拿出了一枚鉆戒，親手給我戴到無名指上。他鄭重地說，娶到我，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

2013年10月初，我意外懷上了二胎，大家都勸我把孩子生下來。我調(diào)侃婆婆，萬一生個女孩怎么辦？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打著哈哈說：“女孩好，女孩好，我也喜歡女孩。”而我也沒有戳破這個秘密，生活就這樣下去，挺好。只是偶爾想起那個沒有緣分的孩子，我的心還會隱隱作痛。

風(fēng)波又起，還好幸福來得不算晚！

因為經(jīng)常跑工地，東哥找朋友買了兩臺二手車，一臺他用，一臺給我接送孩子用，我有了人生當(dāng)中的第一臺車。苦盡甘來，誰知東哥又出事了。

2017年12月25日，正值西方的圣誕節(jié)，我?guī)е畠盒男脑谒變簣@的同學(xué)家參加聚會。下午6點半，東哥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中，東哥的舌頭已經(jīng)有些僵直，吐字不清，只是告訴我過十分鐘后去接他，他在建華村。沒等東哥把話說完，就聽到電話里傳出幾聲男聲：“接什么接，沒完事啊沒完事，繼續(xù)，來！干！”電話就這樣被掛斷了。我趕緊把電話打過去，想問清楚地點，誰知電話關(guān)機(jī)了。

為了掙錢東哥幾乎每天都要出去應(yīng)酬，經(jīng)常喝到酩酊大醉。我心疼他，勸他少喝酒。他說，他也不想喝，都是為了這個家。

我將心心送回到婆婆家，直奔建華村去了。建華村雖是城中村，但面積也很大，我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順著馬路牙子找東哥的車。轉(zhuǎn)了好幾圈，卻一點發(fā)現(xiàn)也沒有。東哥的電話依舊關(guān)機(jī)，我慌了，逐一給經(jīng)常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打電話。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沒有結(jié)果，很多不好的念頭涌了上來。“會不會是上次挨打的那些人來報復(fù)了？”“喝多了不省人事了？”“酒桌上哪有好人啊，不會又被人設(shè)計入套吧？”“會不會喝酒開車，被警察抓起來了啊？”每個猜想都讓我不寒而栗，慌得六神無主。

這么多年來，我已經(jīng)很少哭了。我發(fā)動了身邊的朋友，擴(kuò)大范圍，繼續(xù)找東哥。深夜11點，距離東哥失蹤已經(jīng)快5個小時了。

老公的朋友大成子終于找到了跟東哥一起吃飯的人，他說這些朋友吃完就散了，東哥自己走的。我在心里大罵了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如果東子出了什么事，我一個也不放過。

我們繼續(xù)掃街，如果再沒有結(jié)果，我就報警。晚上11點50分，大成子給我打來了電話：“嫂子，東哥找到了，人沒事。”聽到這句話，我一直懸著的心落地了，趕忙通知大家往大成子的方向去。

東哥此刻酒已經(jīng)醒了一半，窩在車?yán)铮荒樏傻乜粗覀冞@一大群人，回到家已經(jīng)十二點多了。此時，東哥已經(jīng)醒酒，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這個工程他跟了好久，已答應(yīng)給他了，中間突然插進(jìn)來一領(lǐng)導(dǎo)親戚搶活，對方想變卦。東哥在飯局上，為表誠意，連干了三杯60度的白酒，之后啤酒無數(shù)，電話也不知怎么弄得開不了機(jī)。東哥不管喝多少酒，晚上都想著必須回家。怕我擔(dān)心，于是就自己坐到了車上，剛起步酒勁兒就上來了，他無意識地把車子停到一棵樹下，躺在車?yán)锼恕?/p>

得知我找了他幾個小時，這個大男人又抱歉又害怕：“媳婦，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你說我要是在車?yán)锎凰蓿遣皇强隙◥炈懒耍课疫@一輩子該怎么報答你？”“說什么傻話呢！”我拍了拍他的大肚腩，“我們之間沒什么報答不報答，18歲那年，我無依無靠，是你給了我一個家，照顧我，掙錢養(yǎng)我，這份情義足以讓我心甘情愿為你做任何事。”

我跟東哥約定以后再有應(yīng)酬，要提前告訴我人員和地點，喝醉了就在原地等我去接，不可以開車，東哥欣然同意。此后，他依舊每天往外跑，又買了一個油罐車，除了聯(lián)系工程，還攬下了為加油站送油的活，我們錢包里的錢越來越多。

2019年5月20日，心心放學(xué)回來，說學(xué)校要交全家福，六一兒童節(jié)晚會時在大屏幕上播放。回頭想想，我18歲懷著孕結(jié)婚，連一張像樣的婚紗照都沒照過。這些年，我像個男人一樣還債討生活，好像已經(jīng)忘了年輕時的模樣，是該照一張照片了。

2019年6月1日，女兒5歲，兒子17歲，我們一家四口找了個照相館，我跟東哥正襟危坐，兩個孩子站在兩側(cè)，照了有生以來第一張全家福，我們笑得特別開心。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