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之外

黃永武

現在小學課本仍愛舉車胤為例，說他家里太窮，捉螢火蟲來代替油燈，這“囊螢照書”的美談，成為家喻戶曉的勤讀故事。但不知有沒有哪個小朋友讀到這一段，會真的去捉幾十只螢火蟲來做一次實驗，看看《晉書》里記載的“以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是否真有可能？清朝的康熙皇帝就真的做過這件事，他少年時讓人捕捉了幾百只螢火蟲，盛在一個薄紗的大囊中，夜晚用來照書照字。結果發現“囊螢”不可能“照書”，根本無法辨別筆畫，才明白書上的記載，常常不可以照單全收。

乾隆皇帝讀書時，也極重驗證。當他讀到《詩經》“涇以渭濁”句，想知道涇水渭水究竟哪個清，就查了很多典籍。他發現古人記載的也不一樣：潘岳說渭水清，杜甫說渭水清，朱熹也說是渭水清，但蘇軾詩說渭水濁。乾隆皇帝搞迷糊了，就下令陜西巡撫秦承恩就近切實調查奏報。調查的結果是：涇水河床是石子底，水清的季節多;渭水是沙泥底，水濁的季節多。最科學的是各在水流湍急處，取水一石，涇水一石的泥沙沉淀是三升，渭水一石的沉淀物為一斗多，根據實驗，證實了涇清渭濁，潘岳杜甫等都是以誤傳誤。

康熙、乾隆兩位皇帝讀書細心，注重書之外的實驗，對后來乾嘉學派的考據風氣有著巨大影響，只可惜后來學者都只會“從這本書抄到那張紙”，埋首在故紙堆里，注意書之外的學者太少了。

（六月的雨摘自九歌出版社《山居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