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在威廉·特雷弗的小說《舞蹈教師的音樂》中,女傭奧布萊恩在桌邊閑聊時,發出了一聲感嘆:“哇,乖乖隆地咚!”——這句蘇州方言竟然跳動在愛爾蘭大媽的舌尖!驚嘆之余,我的耳畔響起郭富城的歌聲:“乖乖隆地咚/乖乖隆地咚/come and dance with me……”
恍惚間,回到舊日的家中,地板上灑滿陽光,母親正站在陽臺窗邊俯身向下望。幼兒園的小操場上,孩子們在做早操——《芭啦芭啦櫻之花》始終是早操里的第一首歌——無數個清晨,在這首歌的陪伴下,兒子和小伙伴們蹦跳著迎接新的一天。一曲終了,他們的臉蛋兒紅撲撲的,仿佛聽到了太陽公公的夸獎“乖乖隆地咚”……
凡是過往,皆有鎖孔。本以為從前的事和人都已逐漸模糊、淡忘,卻不想總有一首歌化為一把鑰匙,找到鎖孔,打開時光的門,讓往事重現。健忘如我,有了歌聲做鑰匙,再也不擔心迷失在記憶中。
《一生何求》,一把鑰匙。在番茄臺的新綜藝里,譚詠麟與李健同臺演唱了《一生何求&浪子心聲》,前奏一起,青春便奔涌而來:這首歌曾伴我度過4年的大學時光,那時的自己在陳百強的歌聲里憂郁迷惘,雖然天色清明也不肯快樂,以為青春就該如此。而譚校長與李健的對唱,將兩首經典粵語歌歌詞——“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與“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疊接在一起,人生的兩種況味,命運的一問一答,撩撥起情懷,也使人豁然開朗。于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兩把鎖:記憶和心門。
那檔節目的名字——《我們的歌》也是一把鑰匙。我們的歌,唱的是我和誰的歌?誰曾和我一起聽歌?我們,我和在人生每一階段的我自己。
與孤單的自己一起聽周啟生。這位音樂鬼才,今天已很少有人提起,但他的《淺草妖姬》可是開啟了香港樂壇迷幻電子音樂的先鋒之作。總為別人做嫁衣的周啟生作曲并演唱的《天長地久》,是我最喜歡的粵語歌,絕望的分手配深情的歌名,冰冷的鋼琴配薄涼的歌喉,他的歌聲一度讓我深信:在兩個人的愛中,唯有一個人的孤單才是天長地久的。
與戀愛中的自己一起聽潘越云。“說女人的心里話,唱給男人聽。”屬云的阿潘用縹緲空靈的歌聲,將世間的緣起緣滅,化作歌中的風花雪月。最喜歡她的《你是我一輩子的愛》,“你總是那個樣/一副男人該有的狂/你從來不問我今天吃飯了嗎/你總是說/關心在心中/不需要太多表面的笑容……”,每次聽時,都會想起與他的初遇。
早春,秀白的丁香正飄墜著細碎的清幽,他從院子里的花樹旁匆匆經過,高大的身形與纖柔的枝葉形成一種奇異的比較,那時想:這個看上去兇巴巴的人一定有顆溫暖的心。用這首歌了解他和自己,用這首歌在過去眺望未來,《你是我一輩子的愛》是我一輩子的情歌。
與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自己一起聽《明天我要嫁給你》,這首歌發行于我出嫁的前一年,所以有上百個“明天”可供我思考婚姻這件事。然而,并不需要,做出決定僅需要一首歌的時間。因為演唱者李度早已用她淡然卻深情的歌聲告訴我:適當的時候讓你心動的人,可以攜手一生。
“愛情的麻煩之一在于,你談到它時總感覺自己在跟著老情歌走。”邁克爾·坎寧安這樣寫道,我覺得跟著老情歌走,有些人只因在戀愛時選對了一首情歌,便找到了打開幸福之門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