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董事法律地位辨析

蔣兆琳

(延邊大學法學院 吉林 延吉 133002)

一直以來，董事與公司之間的法律關系的定性，一直是理論界的焦點，各種學說眾說紛紜，有信托關系說、委托關系說、代理關系說等等，尚無定論，但是在自2019年4月29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五)》(以下簡稱《公司法》司法解釋五)中則表明了最高司法機關關于董事與公司之間法律關系的態度，根據其表述，我們可以得出董事與公司之間屬于委托關系的結論。

一、董事法律地位的理論爭鳴

各國、各地區都嘗試借助不斷發展的學說來闡釋董事與公司的法律關系。由于各自的法律傳統不同，解釋也各不相同，其中較具影響力的主要為英美法系的信托關系說、代理關系說以及大陸法系的委任說。

(一)信托關系說

根據信托原理，董事是公司財產的受托人，而公司股東既是公司財產的委托人，又是公司財產的受益人。早期公司本身的法律地位并不明確即不具有獨立法律人格，后來由于英國1856年統一的公司制定法頒布后，公司的獨立法律人格得以確立，公司財產歸公司所有。至此，董事與公司的關系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信托關系，即董事對公司而非股東承擔信義義務，他在行使公司權力時，必須忠實于公司并盡必要之注意義務。①此后，英美判例法原則上確立了董事對公司承擔義務，不對股東承擔義務的基本原則，并將此種基本原則看作公司法的中心信條。

(二)代理關系說

代理關系說是建立在公司法人擬制說基礎上的。既然公司是一個擬制的主體，它本身也就毫無行為能力可言，公司只能通過董事的行為才能與第三人建立法律關系，從而取得權利并承擔義務。由此，董事也就自然被視之為是公司的代理人。由于代理關系說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信托關系說的缺陷，特別是在董事行為的對外效果、董事對公司的義務與代理人的行為以及代理人對本人所負的義務非常相近，因此，代理說在世紀后半以來在英美法系至今一直是占主導地位的理論。②

(三)委托關系說

大陸法系國家地區在董事與公司關系問題上一般采用委托關系說(委任關系)的觀點，《日本公司法》(商法第二編：公司)第254條第3款規定“公司與董事間的關系，依照有關委任的規定。”我國臺灣《公司法》也參照日本立法規定：“公司與董事間之關系，除本法另有規定外，依民法關于委任之規定。”將委任關系運用于公司法中，則公司為委托人，董事為受托人，委任的標的為公司財產的管理和經營。公司與董事的這種委任關系與其他委任契約不同，它是依據股東大會的選任決議和董事應允任職而成立，董事基于委任關系取得對公司事務的經營決策和業務執行權。

二、我國法律體系下的董事法律地位辨析

通過對于上述理論的比對分析，以及結合我國特定的國情和長期以來的法律傳統，筆者以為在我我國特定的法律體系下，應當將董事與公司之間的法律關系定性為委托關系更為妥當而且更加契合我國的立法和司法實踐。

委托關系說的合理性分析

首先，對于信托關系而言，信托關系是財產性的，受托人擁有對于信托財產以自己名義管理和處分的權利，而公司具有獨立人格，是公司財產的所有權人，董事對于公司財產不享有法律上的權利，且董事即使在處分公司財產時，也應當以公司的名義，另外董事的責任也與信托關系中受托人的責任大相徑庭，因此，傳統的信托關系理論在闡釋董事于公司中的法律地位上具有無法克服的缺陷；在委托關系中受托人接受委托，雖依委托人的意思，但可以有自己的意思。因此，用委托關系更能表達公司與董事關系的性質。另外，根據委托的法理，信賴是委托關系的基礎，委托人和受托人都應對這種信賴關系的存續負有義務。董事作為受托人，一方面要對公司負有作為善良管理者的注意義務，即對公司的經營包括事務處理盡其客觀的注意義務，另一方面，董事還應對公司負忠實義務，即受托者董事對委托者公司應該誠心誠意，忠實于委托者。而對于代理關系而言，大陸法系采取區別論，所謂區別論是指把委任即作為內部關系的委托人與受托人之間的合同與授權即作為外部關系的代理人代表委托人與第三人締約的權力的概念嚴格區別開來；在英美法系當中采取的是等同論，即英美法系不區分代理與委任合同，代理權不是來自本人與代理人的合同，而是來自單方授予，代理人的行為等同于本人的行為，由于英美法突出強調權限的讓渡行為，因而本人身份不公開的權利與義務得以確立。從這個意義上說，英美法代理的概念，相當于大陸法系委任和代理的總和。③我國繼受了大陸法系的傳統，首先在《民法總則》中規定到，代理分為法定代理和委托代理，其次在《合同法》中專門又規定了委托合同，且代理與委托之間有著嚴格地區分：1.委托事項可以是法律行為也可以是事實行為，但只有前者才成立代理；2.委托合同是雙方行為，代理權授予是單方行為，委托合同是代理權授予的原因行為，但是代理權授予的效力不受委托合同效力的影響；3.委托合同解決的內部關系即委托人與代理人(受托人)的關系問題，而代理權的授予解決外部關系即代理人(受托人)與第三人之間的法律行為問題。而董事與公司之間的關系屬于公司內部關系范疇，內部關系用委托關系來調整更為合理，因此用委托關系來解釋我國董事法律地位，既存在合理的法理基礎，又可以在公司自治的基礎上通過契約方式有效規制董事的權利和義務。

三、結語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無論從法理上還是現行的規定來看，董事與公司之間的關系都應當解釋為委托關系更為妥當，在委托關系中，雙方當事人都享有任意解除權，即公司可以通過有效決議解除董事職務，董事也可以隨時提出辭職，只是應當承擔因此造成的損害的賠償責任。

【注釋】

①肖泳冰.論董事法律地位的法定性與意定性[J].中國礦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02):67-73.

②張開平著:《英美公司董事法律制度研究》,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43一44頁。

③張開平著:《英美公司董事法律制度研究》,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308一3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