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斷章（組詩）

西闊

曼德拉山巖畫

在曼德拉山，每一塊石頭都會說話

每一縷從指間漏過的風

都暗藏密碼。背水而上的人

努力摁住體內，隨時要竄逃的火焰

走一步，就能聽到先人

用一塊笨拙的石頭，在另一塊

鑿刻出靈動的畫面。

此刻，雄鷹正在天空盤旋

一滴水有了溫度，化作炙熱的指紋

我試圖在每一塊有棱角的石頭上

嗅到。帶有先人們溫度的血跡，汗漬

和帶有一壺余溫的駝奶

我摸過的石頭，正化作一場凌厲的閃電

瞬間，擊垮了體內的冰川。

巴丹吉林沙漠和巴丹湖

你無法想象，一粒沙子對于水的渴念

一群沙子就更敏感了

就像你無法想象，駱駝是那么鐘情沙漠

牧民是那么鐘情草場。而我在巴丹吉林沙漠

這個阿拉善的后花園，就被巴丹湖

抽空了內心。

我用左手撫摸沙子和湖水，用右手寫下熱愛

和終將變成思念的詩篇

沙漠和湖水一如既往地金黃，湛藍

我忍不住起了貪婪之心，把第二封情書

埋進湖水腹部。

在戈壁灘所想到的

如果你夠幸運，在阿拉善的戈壁灘上

就會遇到蓯蓉草和鎖陽草

如果你信傳說，還有可能

遇見長犄角的駱駝，躲進深山羞愧的鹿

當然了，牧人胯下的馬匹

始終以負疚的姿態面對一只駱駝或一群駱駝

而戈壁灘上的牧民，都擁有一顆對

萬物的悲憫之心。他們信奉

太陽，水和火焰

他們像駱駝一樣忍耐，寬容

就像這戈壁灘上隨處可見的梭梭草

它們容忍風沙，寒冷和寄生在它們

根部的蓯蓉

也容忍，一群外地人

在它們身邊指手畫腳。

村落

在阿拉善，在浩瀚的戈壁灘上

一座氈房和一群羊就是一座村莊

一囗水井和幾只駱駝就是一座村莊

一朵白云和一片沙漠就是一座村莊

甚至，一座寺廟

和牧人布仁孟和家的展示式蒙古包，

就是一座村莊

而曼德拉山，那盛大的玄武石群

和遙遙相望的雅布賴

每一塊石頭上，都住著一個

村莊。

野牦牛

我們說到火焰，一場漫天的雪

就凌空而下。我們說到流水

額日布蓋峽谷就敞開了她的懷抱

而更大的風聲，隱藏在一只野牦牛的背后

穿著獸皮的獵人，在一聲曠古的回聲中

一塊塊黑色的石頭，就被雕刻成

流光溢彩的詩章。那些飛奔的孤獨

那些寄存進曼德拉山的經文

被一聲野牦牛的叫聲，喊了個

淋漓盡致。

巴丹吉林狂想

我們追隨盤羊，在最高的山道跳躍

這里很少看到麻雀，因為鷹

就在它們頭頂盤旋，我們唱起輕柔的蒙古曲調

河水停止暴漲，如果此時

恰恰跑出一只白鹿，或是躲避行人的兔子

月光就會從口琴的音鍵里流出

而一條偽裝成黑夜的蛇，也會收起

駭人的信子

把自己融進巴丹吉林的土里

此刻，你無需抬頭

就能感受到北斗星在閃耀，接下來

群山和戈壁，野鹿和山羊

正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好似在為繁星閃耀而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