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梁
亥子歲序更迭之際,荊楚大地突發新冠肺炎疫情,染者數萬,然上下眾志成城,頃刻之間吹響了全民參與的防控疫情阻擊戰集結號。疫情自古雖有之,但古代的人們究竟是如何防控的,卻是鮮為人知?這里,我們不妨看看圣賢先哲王陽明防抗疾疫的智慧與情懷,借古鑒今,從中或許可以得到些許啟發。
結束貶謫貴州居夷龍場三載,并被朝廷升任為廬陵知縣的王陽明,于明正德五年(1510)三月十八日蒞贛,走馬上任廬陵縣令。到任伊始,王陽明就遇到了一起令其異常棘手的事情——廬陵發生疾疫。這對于第一次主政一方的王陽明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能力考驗。面對廬陵疾疫肆意流行,王陽明臨危不懼,從容應對,及時向全縣民眾發出《告諭廬陵父老子弟》:
今災疫大行,無知之民,惑于漸染之說,至有骨肉不相顧療者。湯藥饘粥不繼,多饑餓以死。乃歸咎于疫。夫鄉鄰之道,宜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乃今至于骨肉不相顧。縣中父老豈無一二敦行孝義,為子弟倡率者乎?夫民陷于罪,猶且三宥致刑。今吾無辜之民,至于闔門相枕籍以死。為民父母,何忍坐視?言之痛心。中夜憂惶,思所以救療之道,惟在諸父老勸告子弟,興行孝弟。各念爾骨肉,毋忍背棄。灑掃爾室宇,具爾湯藥,時爾饘粥。貧弗能者,官給之藥。雖已遣醫生,老人分行鄉井,恐亦虛文無實。父老凡可以佐令之不逮者,悉已見告。有能興行孝義者,縣令當親拜其廬。凡此災疫,實由令之不職,乖愛養之道,上干天和,以至于此。縣令亦方有疾,未能躬問疾者,父老其為我慰勞存恤,諭之以此意。
在這份告諭中,針對廬陵先前亦曾發生疫情時,廬陵民眾由于無知而產生驚恐、迷惑,導致人們不愿去醫治、照顧那些身染疫病的親人,還將一切歸咎于瘟疫的現象,王陽明便要求民眾應當以德相待,鄉鄰之間務必“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而身為父老者,則應“勸告子弟,興行孝弟。各念骨肉,毋忍背棄”,以此來匯聚“萬眾一心,同舟共濟”防抗疾疫的磅礴力量。對于疫情的蔓延,王陽明則做出“令之不職”的判斷,毫不避諱地承認是政令施行不到位而造成的。他還在《廬陵縣公移》中指出:“疾疫大作,比巷連村,多至闔門而死,骨肉奔散,不相顧療。幸而生者,又為征求所迫,弱者逃竄流離,強者群聚為盜,攻劫鄉村,日無虛夕。”王陽明以一個政治家的敏銳思維和獨到洞察,認為原本就貧窮的百姓,在遇到瘟疫的特殊年景,還得背上沉重的稅賦負擔,這無疑將逼使弱者逃離、強者為盜。為此,在抗疫治病的同時,身為知縣的王陽明懷著經世濟民的儒士情懷,不忘“連名具呈,乞為轉申祈免”賦稅,以紓解民困,避免引起“眾情忿怨,激成大變”。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代大儒王陽明以知行合一的態度,積極踐履“明德親民”的執政理念,也體現了其高超嫻熟掌控復雜社會局面的治理能力。
在防控疫情的具體措施上,王陽明號召各家各戶務必“灑掃室宇”,用生石灰灑掃室內室外、房前屋后以及畜圈等場所,清理整頓環境衛生,驅逐瘟疫。對于患病者,官府組織醫生到鄉村、里甲行醫看病,做到“具湯藥,時饘粥”,既及時救助病人,又確保病人的生活。對于那些沒錢醫治的“貧弗能者”,由官府“給之藥”,以兜底解決醫治問題,確保“一人不落、應治盡治”。之后,王陽明還在《告諭》中強調:“病者宜求醫藥,不得聽信邪術,專事巫禱……不得大會賓客,酒食連朝。夫良醫之治病,隨其疾之虛實、強弱、寒熱、內外,而斟酌加減。調理補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無一定之方,不問證候之如何,而必使人人服之也。”那時的王陽明在防抗疾疫中,是那么極力反對“巫術治疫”,反對“大會賓客”;而強調“對癥下藥”,因人而異采取“無一定之方”的治療方式。這與今天我們在防控疫情中所強調的“科學防治”“應收盡收”“精準施策”“少出門、不聚會”“宅家里、戴口罩、勤洗手”等“硬核”防控舉措,是何等相似。可見,我中華醫學的博大精深!
在王陽明的眼里,糞穢是一切疾疫的重要源頭,認為“清冽之井,糞穢而不除,久則同于而廁溷矣。”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認知,明正德十三年(1518),王陽明對留屯于三浰管理地方事務的官員發出一道《牌仰留屯官兵》,提出“謹風火以備災,除糞穢以防疾”的防災減災、衛生防疫的鄉村治理思路。這一防疾備災思想,與今天我們開展的疾病防控、健康行動,如出一轍,沒有什么差別。
陽明先生廬陵防抗疾疫,已是500多年前的過往舊事。然而,那些被實踐證明行之有效的防控舉措,依然是今天做好防控新冠肺炎疫情的“好藥方”。斯人已去,而圣人的智慧依然長存,啟迪著今日、明天……在緬懷圣賢先哲仁愛情懷的同時,人們更應該傳承、弘揚、發展包括中華醫學在內的中華傳統優秀文化。因為,任何創新之舉,都是站在先人成功肩上的一次次突破與再造,離開了前人孜孜以求探索積累的成功經驗,而去高談闊論所謂的創新,終將是海市蜃樓般的幻想。所以,不管今后的科學技術如何日新月異,中華醫學必將綻放璀璨光芒,繼續庇佑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