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記錄的這個春天

夢秋痕

年初二趕回縣城，推門，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一家人心神一振，扔下行裝就奔向客廳的那兩盆水仙花。

除夕回鄉下時，它剛豎起一支花莖，挺著三朵剛開瓣的小花，怯生生地打量這個世界。趕緊搬回客廳給它多加些水，還小心地套上一對中國結，紅綠交輝，客廳頓時生機盎然起來。

武漢城一封，疫情防控一天比一天吃緊，這個年過得心事重重。生怕各地封村堵路，萬一陷在鄉下，夫妻倆無法值班不說，今年高考的兒子就更被動了，他題庫都在縣城，這緊要關口，誰拖得起。一路緊趕慢趕，昏沉沉剛進家門，突然被這股清香打了一個激靈，頓時來了精神。大寶和他媽倆把鼻子湊上去，貪婪地吸吮著。三歲小寶圍著水仙嗷嗷叫，又蹦又跳地發出一連串贊美，感覺小小的客廳一下被春天包圍了。

街面廣播不斷，電視、朋友圈，鋪天蓋地的壞消息聽了心頭越發沉重。宅家、宅家、還是宅家。環顧四壁，家成了最后堡壘。一回過神來，寶媽說，你趕緊上街先看看口罩，順便捎袋米，再買些蛋回來。才發現家中不但沒有一片口罩，糧袋子也空空如也。

口罩與糧袋平日不顯貴，現在轉眼就成了命根子，一刻也怠慢不得。轉身上街，跑了十幾家藥店也問不到一片口罩。還多虧她小姐妹告知平和大橋橋頭一家尚有余貨。果真，那家平康藥店尚有些過期的存貨，只要有人上門問起，老板便免費送幾個口罩給人家先應急著用。這當口，不抬價就算是義舉了，何況是免費送。拿到了十個免費口罩，心神定了一些，轉身到糧油店買了一袋米、一桶油、一袋蛋回家。

有了口罩和糧食，總算心定了。宅就宅吧，一家人宅在一起，補補覺，說說往事，看看書，陪小寶捉迷藏，看大寶發奮苦讀，把這段閑暇時光宅成一家最美往事！

節后連日晴天，窗外鳥聲啁啾，我們大人的心卻先癢起來了。終于，趁著要去拉水的間隙，我們干脆帶小寶到郊外透透氣。大人小孩都戴上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的，老鼠過街般，一鉆進車內，直奔那著名的“蜜柚名人園”。

竟有一家子比我們先到，大家都知趣地躲在十丈開外，各自沿著柚園小徑慢走。歷經冬日修剪的蜜柚已經回過神來了，開始抽枝散葉，一些新枝上已掛滿花苞。路邊，酢漿草、藿香薊、蔓花生……這些花花草草也都冒了出來，它們在沒有腳印的陽光下顯得更加油綠蔥蘢。我們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個多鐘頭，一路深呼吸，渾身舒展。但想著大寶還在家苦讀，趕緊回家。

有了這次短暫的“郊游”，次日我們還想乘著暖陽帶小寶再到別處走走，卻因單位臨時有事走不開。再后來，隨著確診病例每日攀升，疫情防控越來越嚴，真的開始封村堵路，連小區都設卡了。街上警車巡邏，天上無人機喊話，不斷地規勸大家無事不出門。疫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誰還敢越雷池半步，乖乖地待在家中，再次把春天關在門外。

也好，趁宅家這安靜時光，若把那些還沒翻閱的書都翻上一遍，也算不負春光。翻出《時間的壓力》，不出個把鐘頭，感覺眼花得不行，脖子也僵了，更要命的是書根本沒看進去。小寶看我在家，不斷地糾纏著，捉迷藏、講故事、貼貼紙、滑滑車，簡直把你當成一個百變馬丁，宅不到一天就崩潰了。躲到后陽臺去發呆，窗外依舊鳥聲啁啾，暖風拂面，樓下的草地越發綠得深了，與過冬的枯草形成鮮明的對比，季節在迅速換裝，我卻悶在家啥事也干不成，煩！

那就看劇吧！怕影響大寶學習，連她娘倆都自覺躲進臥室“靜修”，趕緊放下遙控器，呆坐在沙發上。這時，有一團香氣襲來，這香氣越來越稠，潮水般洇過來，感覺整個人被這股香氣圍住了，才發現電視柜上的兩盆水仙開始盛放了。這團香氣就像小火苗，一節節攀升，撲向屋里的每一個角落，直沁心肺。回來那天，兩盆水仙各抽出三枝花莖，兩天后又多出六七枝花莖，每枝花莖上都有三五朵花，大大小小次第綻放，每一朵水仙都像無形香氣噴灑機，這幾十朵水仙不停地噴出香氣，滿屋清香。

細細打量，遠不止這些花，葉片下還有幾十枝花莖在接力，前仆后繼，這簡直是一場比賽，照此情形，起碼還能盛放一段時日。頓時心生歡喜，拍了圖片放朋友圈和大家分享。很快就收到幾位親友的回應，他們也發來美圖，鬧騰騰的水仙花，歡喜得很。親友們互相鼓勵說等兩盆水仙謝了，也就到春暖花開時，一切也該過去了。

養水仙守歲已是多年慣例。今年的水仙帶來太多的驚喜，花異常的多，異常的香，每個球莖上都長出六七枝花莖，花期也分外長，半個多月過去了，它依然盛放。寶媽每天為它拍圖，她說，記錄它的每一天，就是記錄這個春天。這些天，親友們都圍著家里水仙交流不斷，一致夸贊今年的品種遠優往年。這是好友她閨蜜家的水仙，最正宗的原產地保護品種，肯定錯不了。那天，她娘家人還折騰了大半上午，專程從市區折回家送來，臨別前還叮嚀多日照，勤換水，就像送別一位遠行的親人。

天氣日漸轉暖，家里的水仙卻開始凋零。在這宅居的日子，竟和兩盆水仙守護相望了一個月，我每天與它對視時，都會獲得一股平靜的力量，正是這股力量讓我步入生活的正軌，看書、寫作、帶娃、下廚，我差不多已是半個馬丁。街上店面昨兒開始有序營業，公園也重新開放了，就像當初家里的那兩盆水仙，一切都會很快鬧騰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