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士芬

世界終結后的第76年,最后一個機器人和最后一個人類在一片狂風侵襲的高原上相遇了。在這之前,最后一個機器人一直待在自己的倉庫里,按照設定的程序執行任務監測地球,直到有一天,日漸衰弱的傳感器突然感應到一個能量高峰。運輸系統癱瘓了,最后一個機器人花了432天時間才來到能量高峰出現的地方,發現了開封的冷凍管。那時,冷凍管里所有的人類都已經死去,除了一人。
但最后一個機器人還是執行起了她的任務。她必須展開統計調查,盡自己所能維持這唯一一個數據點的秩序。她在高原上找到了最后一個人類,一個為了抵抗狂風而將布層層包裹在身上的人形,正在耀眼的陽光下,將食用菌放在架子上晾曬。
最后一個機器人開口道,“你好,我是R47821,開羅倉庫的指定管理人。我的任務是延續人類物種。”
“是嗎?”最后一個人類說,“進展如何?”
最后一個機器人的記憶庫里有諷刺這個詞的定義,但她并沒有聽出最后一個人類語氣中的諷刺。
“不理想。”她回答,“你是我準備登記的唯一一個活著的人類。根據預測,人類物種消亡的時間上限是一百年。”
最后一個人類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帶著希望終成泡影的悲傷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最后一個機器人說:“當時我正在監測,433天前的預測表明人類物種已經滅亡,不過一些冷凍艙保持完好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我監測了下去。”
最后一個人類說:“我很高興,我一直都很孤獨,沒有人和我說話。我們現在要做什么?”
“我必須給你分類。”“給我分類?”
“為了篩選出實現物種生存的最佳決策樹。”
“在總人口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有效的決策樹還存在嗎?”最后一個人類問道。
最后一個機器人的處理器迅速查閱了可能的人口恢復模型:“不存在,但我可以根據其他冷凍單位生存下來的可能性做出預測。”
“可能性如何?”
“現在接近于零,雖然有誤差,但誤差范圍是有窮盡的。”
最后一個人類的表情哭笑不得:“對你來說,這就是希望吧。”
“我不抱希望,我只會計算概率。我的工作是幫助人類選擇最有可能實現物種生存的概率路徑。為此,我需要數據。”
“好吧,R47821。”最后一個人類湊上前在機器人的機殼上友好地抽了抽,“我怎么能妨礙你的工作呢?給我分類吧。”
“你叫什么名字?”“瓦爾馬茨米爾。”
“你的職業是?”“應用氣候學家。”
“你的年齡是?”“冷凍時48歲,所以我現在至少49歲了,主觀上來說。”
“你是男性還是女性?”“都不是。”
最后一個機器人停頓了一下:“這不是一個選項,每個人都必須屬于一個類別。”
“我是最后一個人類,我就是人口的100%。你是想告訴我,我不存在嗎?”
“你必須屬于一個類別。”最后一個機器人重復道,她的程序只關心物種繁衍。
“不,我是最后一個人類了,我完全沒有需要這個類別的理由。”
“每個人都必須屬于一個類別。”
最后一個人類突然笑了起來:“你就沒有類別,我也沒有類別。我們會一起待在這里,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存在。直到末日來臨,我們也沒有類別。”
“我有類別,我是女性。”最后一個機器人糾正道,指了指她的金屬面龐上已經淡去的痕跡。某個人曾經給她畫過眼睫毛。
瓦爾嗆住了,開始笑出聲來。最后一個機器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在陽光下,最后一個人類在風中一直笑啊、笑啊,笑得坐在了地上還在繼續笑著,直到淚水從臉上流下。
摘自《科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