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通地利 聯訴人文
——古代各地橋梁對聯集賞

劉學明

橋，是千百年來勞動人民勤勞與智慧的結晶。有了橋，人便于行，貨暢其流。華夏大地，川流縱橫，興建了千姿百態的橋梁，更有特色的是許多橋上刻制了對聯。這些橋聯通常位于拱橋的石券洞兩邊的石柱上，石梁橋則多位于直梁橋柱之上，還有位于橋屋、橋亭、橋門，以及橋頭碑坊之類的建筑上，形成了中國古橋獨特的風景線。橋聯的內容豐富多彩，從這些橋聯中，可以清楚橋梁所在地的地理位置，可以欣賞當地的自然景觀，可以了解當地的歷史人文典故，可以得到不少有益的啟迪。欣賞這些橋聯，既學習地理歷史文化知識，又能獲得藝術享受。

一、標示位置，涵括地理環境

有的橋聯明確地標示出橋的具體位置，連接哪些地域，以及周圍環境等，例如浙江紹興的小江橋在城北江橋頭，連接蕭山街與北后街，為單孔半圓形石拱橋。古時候的小江橋，一邊是山陰縣，一邊是會稽縣；大善塔曾經是紹興城內最高建筑物，塔內原置有木梯，緣梯可登臨塔頂眺望全城，也是紹興的標志性建筑物。小江橋與大善塔相映成趣，于是有人將此作聯道：

小江橋，橋洞圓，圓似鏡，鏡照山會兩縣；

大善塔，塔頂尖，尖如筆，筆寫四海五湖。

又如烏鎮北星橋的橋聯：

兩岸架烏青千家城市；

一河通蘇浙五道分流。

因為歷史上的烏鎮，是烏青兩鎮組成，分屬湖州、嘉興所治，向為江浙兩省、蘇湖三府及所轄七縣的接壤地，因此這副橋聯標明了烏鎮的地理淵源。

烏鎮『浮瀾橋』有一聯：

地接青龍云集成萬家井邑；

波迎白馬星馳來百業舟航。

鎮名『青龍』，河稱『白馬』，巧妙地形成對仗，嵌進聯中，清楚地把『浮瀾橋』所處的位置表達出來。『百業』『星馳』『萬家』『云集』，則生動形象地表現出當地經濟繁榮之盛況。

再如桐鄉皂林青云橋的橋聯：

雁齒入秋高，北去好攜青鎮月；

鳴聲催夜曉，東來更踏皂林霜。

聯語點出橋北是青鎮，橋東乃皂林，標明了地理位置，同時通過夜月、秋霜的意象增添了這副橋聯的詩意。藝術大師豐子愷的父親豐鐄所撰石門灣牛橋聯：

卅里水縈回，西去遙通新市鎮；

一帆風蕩漾，東來安抵石門灣。

此聯告訴我們，此橋西面是新市鎮，東面為石門灣。

二、狀物寫景，增添詩情畫意

水上架橋，自然多了一道風景。橋聯作為一種橋梁裝飾和文學藝術的結合體，既壯觀瞻，激詩情，又生妙趣，添游興，使人在不知不覺中開闊了胸襟和視野，不少橋聯便生動形象描寫周圍山水風景。江蘇吳江同里鎮，是個秀美多姿的水鄉小鎮。鎮西渡船橋上有兩副對聯，其中的一副是：

春入船唇流水綠；

人歸渡口夕陽紅。

自古寫春的詩歌中名句頗多，而『春入船唇』的寫法很是新穎。春光融融，綠水漣漣，斜陽映紅，漁歌唱晚，真是充滿了詩情畫意。

河北趙縣有一座長六十余米、隋代建造的趙州橋，為世界上現存最早、跨度最大的空腹式單孔圓弧石拱橋，屬全國重點保護文物。一千多年來，無論是風雨雷電的剝蝕，還是驚濤駭浪的沖刷，它依然屹立在洨水之上。其橋聯和橋一樣，經風歷雨，挺立橋頭：

水從碧玉環中出；

人在蒼龍背上行。

上聯用『碧玉環』比喻橋拱及水中倒影，恰似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環。水從這環中流過，又使這靜止的畫面活動起來了，這是一種秀美。下聯用『蒼龍背』比喻寬闊的橋面，也比喻凌空飛架的橋身，表現的是一種壯美和古樸美。上下聯合起來，又構成一個全景式畫面：人在橋上走，如履平地，水在拱下流，奔流不息。

再如江湘嵐題揚州二十四橋聯：

勝地據淮南，看云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

扁舟過橋下，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

此聯歷來受到人們推崇。全聯仿佛引人進入到一幅傳統的中國畫畫境之中。云影、秋水、扁舟、月夜，加上『據、過、看、聞、與、有、平分、吹到』這些動詞的銜接，在視覺中加入了聽覺的感受，整個意象更加靈動起來，品味到『秋水共長天一色』『玉人何處教吹簫』所描繪的美妙詩意。

還有的橋聯，雖未直接寫橋，但聯中所繪之景，所抒之情，都是與橋息息相關的，同樣很動人。古都長安的灞橋建于灞水之上，是唐代長安通往東土的要津，橋頭對聯就是如此：

詩思向誰尋？風雪一天驢背上；

客魂銷欲盡，云山萬里馬蹄前。

史料記載，唐時長安人送客多至灞橋，折柳贈別，以壯其行。這是一副壯行之聯，上聯是送行人對出行人的祈愿：旅途中作詩的情思和靈感從哪里來呢？從風雪中來，從驢背上來，此行你一定能覓得好詩佳句。下聯勸慰行人不要暗自憂傷，獨自哀愁，經過云山萬里的艱辛，你將迎來『春風得意馬蹄疾』的佳境。全聯磅礴大氣，解脫纏綿之意，融離情于期望與祝愿之中，以豪邁之語寫離別之情，可謂別具一格。

三、掌故藏典，蘊含歷史人文

有的橋聯是歷史文化的寫照，常能反映出特定歷史時期的思想、文化、風物、禮教、信仰等，因此這類對聯往往涉及一些歷史人物、風物掌故等，細加品讀，也別有意味。如浙江紹興的西郭門外有座會龍橋，橋上有副對聯：

亭旁鐘山望月，儼同望海；

橋臨鑒水會龍，即是會源。

上聯點出橋上有亭，站在橋上可北望鐘山，浩月當空，倒映在海一樣寬廣的水面上，山水橋亭，月色波光，這是一幅多么幽雅的美景。下聯點出橋的地理位置和橋名出典。會源即鑒水的各條支流匯合之處。會龍點明了宋理宗的典故。理宗童年時，值秋暑，偕弟浴于河。適逢鄞人余天錫自杭來，舟行抵，忽雷雨，理宗兄弟趨避舷側。天錫臥舟中，夢龍負舟。后天錫奉命密訪皇室宗子以承皇嗣，就找到了理宗。當年余天錫相會理宗兄弟處，后人稱之為『會龍堰』，堰上之橋便是『會龍橋』『會龍即是會源』道出了理宗有『會龍』的機遇，后來才有登基的結果。說明此處確是一方寶地。

江蘇宜興城中心的『長橋』，始建于東漢，橫跨長橋河上，又稱蛟橋，原有對聯兩副，朝西一側對聯是：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墨妙尚留蘇學士；

行人安穩，布帆無恙，神威猶仰晉將軍。

上下聯都引用名著中的句子：『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出自蘇軾《前赤壁賦》，『行人安穩、布帆無恙』出自劉義慶《世說新語》。蘇學士指蘇軾，他曾在宜興置田買產，與宜興有不解之緣。元豐年間，宜興縣令褚理重建長橋，邀請蘇學士兩次為長橋題詞：『晉征西將軍周孝公斬蛟之橋』『晉平西將軍斬蛟之橋』，又在湖州題有『墨妙亭』，所以有『墨妙』之說。晉將軍指周處，《世說新語》記載宜興人周處射虎、斬蛟，為民除害，勇于改過自新，終成忠臣孝子，而長橋河邊正是傳說中周處斬蛟之所。蘇軾、周處，一文一武，都與宜興蛟橋有很深的淵源。人們來到此處，品讀這副對聯，聯想到這些杰出的歷史人物，該有多少感慨。

四、歌功頌德，寄寓教化哲理

建橋既然是為人造福，人們自然念念不忘建橋者的功績，贊美橋的功效，有的橋聯因此歌功頌德，以紀念前人，并教化后人。

江西鉛山永平的大義橋，為青石、花崗石砌就的百米長的九孔拱橋，始建于唐貞元年間，當年建橋頗多艱辛，傳說附近鵝湖山峰頂寺住持大義禪師四處化緣，踏遍廣信府六縣七十二鄉，歷經春秋，籌集建橋所需銀兩，又遭遇橋墩屢屢倒塌之難。神仙鐵拐李感其心誠，乃教其點化邑中富翁任百萬，獻出家藏聚寶盆，投入水中，鎮妖奠基，終于建成這連通贛閩兩省的大橋。后人為感念大義禪師，將此橋命名為『大義橋』。詩人蘇國柱撰寫的橋聯就是對這感人傳說的描述：

石基現，寶盆沉，富翁明大義；

天塹通，僧愿了，名鎮有斯橋。

湖州雙林古鎮是江南水鄉古鎮之一，明清時湖州為江南經濟社會文化發達地區，尤以蠶桑絲綢著名。繁榮的經濟離不開交通的暢達，水鄉就離不開橋梁，如雙林鎮就有萬元、化成、萬魁三座古橋。三橋的對聯，見證了雙林的繁榮，其中的萬元橋，是三橋中最挺拔秀麗的，橋上石柱上刻有對聯：

源遠流長，永固虹渠成利濟；

地靈人杰，高鸞鳳尾煥文明。

甲地云聯，雙水千秋資重鎮；

臺星鼎峙，三橋一氣接長天。

這兩副對聯既歌頌又帶祝福，意思是說：有這三座姐妹橋（比喻鸞鳳），永固虹渠利世濟民，像河水一樣，源遠流長，雙水（苕、霅）千秋資助雙林鎮，繁榮昌盛這個地靈人杰四通八達的好地方，寫出了橋與城鎮發展的內在關聯——有了橋的『成利濟』，交通、經濟、文化互為因果，推進了雙林鎮的經濟繁榮，文化璀璨，橋的功效的確是『千秋資重鎮』了。

還有的橋聯是『借題發揮』，富含哲理。如南京市區夫子廟有一座『文德橋』，始建于明萬歷年間，因這一帶是進京趕考的書生住宿的地方，故名為『文德橋』，其命名之義，橋頭對聯作了簡明闡述：

文之有德，詩之有德，畫之有德，無非是人之有德；

石可成橋，木可成橋，鐵可成橋，豈不知史可成橋。

文辭明白如話，從『文德』兩字的寓意生發展開，看似淺顯，卻含意深廣。它告訴人們，不論為文、為詩、為畫，首先是要做一個道德高尚的人；歷史如橋，不忘來時路，鑒古知今，撫今追昔，頗能發人深省。

在江西廬山五老峰下，有一座『仙人橋』。其對聯是：

想上去嗎？上去便能通碧落；

快下來吧！下來難免墜紅塵。

聯語風趣幽默，運用夸張手法把『仙人橋』想象成上可以通往天國的仙境，下可以到達塵世的民間，要想成仙何其容易！這副飽含哲理的對聯，對追名逐利之徒是一種諷刺與規誡，催人警醒，給人以深刻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