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者張世耕

獻縣雅客e家醫學留觀站里的張世耕醫生有點煩。他沖鋒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前線，自己的村莊卻被新冠病毒攻陷了，家人一個個被送進了隔離站留觀。得知這一消息的那一刻，張世耕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

有疫情，帶病也要上前線

張世耕和妻子武麗麗同在獻縣張村鄉衛生院工作，都是普普通通的醫務工作者。

新冠肺炎疫情隨著春節返鄉的大潮從武漢往外擴散，張世耕的家鄉，具有京南漢都之稱的千年古城獻縣也未能幸免。憑借著從醫將近二十年的經驗，張世耕春節前就敏銳地感覺到新冠病毒可能會大面積蔓延，所以一直密切關注疫情的發展，隨時準備為疫情防控做點什么。但他沒想到疫情來得這么快，這么兇。

大年初一剛吃過餃子，還在猶豫是否要到親近的幾個長輩跟前磕頭拜年，張世耕就接到了單位領導讓他立即返崗投入工作的通知。他為自己剛剛的大意懊惱，立即對妻子說：“趕緊準備一下，回單位上班了。”

張世耕有兩個女兒，大的上高三了，今年面臨高考，小的剛十周歲，乖巧可人。兩個孩子從沒讓他們操過心，這次也一樣。臨出發前，張世耕把兩個女兒叫到跟前，說：“爸爸媽媽要去工作了，這次的病毒應該比我們之前預測的還要兇險，我得把你們送到爺爺奶奶家去。”大女兒沒說別的，二女兒卻說：“我要到叔叔家，在爺爺奶奶家沒人跟我玩兒。”平時，大女兒上高中住校，不用管。二女兒跟著他們，可是兩個人都上班，沒時間照看了就把她撂給弟弟，弟弟和弟妹早把她當成親生的了，有弟弟家的孩子們跟她一起玩耍，她更樂意跟著叔叔嬸嬸。孩子的要求合情合理，張世耕答應了。

商量好，張世耕把大女兒留給父母。臨走，張世耕看著患有心臟病的父親叮囑：“爸，你們一定要把大門關緊了，不叫別人給你們拜年，你和我媽也不要老到外面溜達了。尤其是你，心臟不太好，一定要注意，這次的病毒專找身體有毛病、免疫力低的人群，你們就在家里歇著，實在悶得慌，就到院子里轉轉。有什么事叫小倩幫著你們點兒，別不支她，也讓她活動活動。”

總有說不完的話要叮囑老人，可使命在身，終究要走。他又叮囑了媽媽一回，才開車把二女兒送到了弟弟家。二女兒一下車就鉆進了叔叔家的院子，他追進去，孩子們早高高興興地玩了起來。他把弟弟叫到跟前，跟他說：“孩子就交給你們了。還有這次病毒很厲害，你多上爸那院兒走走，提醒他按時吃藥，少讓他們出來走動。你就多費點兒心吧。”

弟弟推著他走出來，不耐煩地說：“行了，快走吧，家里有我呢，不會有事的。”

托付好孩子們，張世耕和妻子沒有了后顧之憂，開車向單位進發。

疫情越來越嚴重，為有效扼制疫情蔓延，縣里設立了醫學隔離站，急需一線醫護人員。張世耕平時血壓高，需要經常吃藥控制。聽說隔離站急需醫護人員，他不顧居高不下的血壓，毅然向單位領導報名請戰。

2月1日，張世耕帶著提前買好的降壓藥，踏進了縣里臨時組建的第二個醫學隔離站——雅客e家假日酒店留觀點，妻子則繼續堅守在鄉衛生院。

隔離醫學站的留觀人員都是確診新冠肺炎患者的密切接觸者，雖然暫時沒有任何癥狀，但下一刻是不是成為疑似或確診患者，誰都預測不到，只有密切觀察，一有癥狀馬上上報，再采取下一步措施。留觀區內的工作看上去不是特別累，但充滿著風險、困難和不確定性，張世耕面對這些沒有畏難情緒，反而積極地迎難而上，火線寫下了入黨申請書，第一梯隊進入了隔離間，表明了要與疫魔決戰到底的決心。

有狀況，堅持目標仍向前

張世耕工作任勞任怨，各項工作任務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可是疫魔卻給他添了亂。

就在2月4日他進入隔離站的第三天，妻子武麗麗打電話來了。 “世耕，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不好的消息，你先聽哪一個？”

張世耕一聽撲哧樂了，結婚這么多年，在這種緊急關頭，想不到妻子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他說：“那就先說好的吧，容易讓人接受。”

“我被隔離了。”武麗麗說。

張世耕手機差點沒掉下來，心里突突地劇烈跳動著，著急地問：“那壞消息呢？”

武麗麗調皮地說：“還是我被隔離了。”

張世耕問：“為什么？”

武麗麗說：“我在分診處接待了一名疑似新冠肺炎患者，被監測為密切接觸者，所以把我接到了君祥大酒店醫學留觀站隔離起來了。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難得住一回大賓館，在這里有吃有住，還不用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終于可以歇歇了。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提前告訴你，省得你在別人那兒聽說了再替我擔心。你放心，咱們都是學醫的，有什么癥狀自己就監測了，更何況這里邊條件這么好，醫療有保障。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好好干呀！”

盡管武麗麗極力安慰張世耕，放下手機，張世耕的心里仍舊是翻江倒海。他使勁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平息了內心的波瀾，繼續投入到緊張的工作當中。

妻子打來電話的第二天，也就是2月5日，張世耕剛吃完早飯，手機又響了，他怕是妻子出了什么狀況，趕緊掏出手機，沒顧上看是誰就接通了。手機里弟弟慌里慌張地說：“哥，咱爸說心里不好受，打電話把我叫了過來。”

張世耕一聽，心頭一個大浪涌過來，差點把他拍倒在地。趕緊問：“怎么難受？”

“肋間疼，氣喘不勻，臉色也不好看。”弟弟說。

“趕緊給爸吃上速效救心丸，開車送他去醫院。別去鄉衛生院啊，去縣醫院！”張世耕叮囑弟弟。

張世耕剛放下手機，又抓起來撥了出去，聲音低啞地說：“開車別著急！”

掛斷手機，張世耕兩手掐著腦袋，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放在平時，他都可以應付得來，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能走。他只能眼瞅著手機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等待著弟弟能帶給他一個讓人寬慰的好消息。

終于，弟弟打電話來說：“哥，爸沒事了，醫生說是一過性的，建議回家觀察。”

“好，家里的藥還有沒有了，沒有就買點備著，爸就拜托你了。”張世耕的心這才稍微平靜了一點。

不料才平靜地過了幾天，2月9日弟弟又打來電話：“哥，咱過道里的李哥兩口子被確認為疑似新冠肺炎患者，被隔離了。咱們一個過道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頭見的，幾乎天天碰面，我還接觸過咱爸媽，包括他倆，可能都得隔離起來。”

張世耕徹底崩潰了。抓著手機的手顫抖著，用僅存的一絲理智勸慰弟弟說：“別怕，隔離觀察也好，每天都有專人監測你們的情況，比在家隔離更放心。”

“可是……小倩從來沒出來過，隔離名單沒有她。”弟弟吞吞吐吐地說。

“啊？只剩下大閨女一個人在家怎么辦啊？”張世耕慌了神。

好在事情并沒有向著更壞的方向發展。弟弟一家和小女兒被接到君祥留觀站隔離了。父母和疑似患者接觸少，被要求居家隔離，好歹能和大女兒做個伴兒，讓張世耕心理上稍微平衡了一點。他最怕大女兒的學習受到影響，考不上理想的大學，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有溫度，鼓勵病患勇向前

在留觀點，張世耕給人的印象是樂觀向上，踏實暖心。

每到他上崗，為了避免交叉感染，他總會爬樓梯給留觀人員一一分餐。為留觀人員測量體溫，填表，詳細詢問有無癥狀，及時記錄，做完這些瑣碎的活兒，臨交班前，他又拿起兩層大垃圾袋，一一收集起每屋產生的生活垃圾，打好包，拎到樓下稱重（因為這些垃圾是從隔離間取出來的，要按醫療垃圾銷毀，需計重繳費），做好詳細記錄后，再運送至醫療垃圾暫存點，最后消毒、銷毀。

他留心觀察每一個留觀者的情緒變化。有一個叫做王東風（化名）的留觀者，覺得自己從武漢回來都將近50天了還被隔離著，總是鬧情緒，總是想辦法折騰醫護人員。

又輪到張世耕換班了，他趁給王東風送東西的時候，抑制住內心波動的情緒，隔著隔離服安慰他說：“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們也在一直陪著你。你看我在這兒工作，我家里6口人都在另一個隔離站隔離著，我妻子也是個醫生，她說在隔離站里可好了，生活有保障，還相對安全，而且還可以歇一歇，這樣多好，對你好，也是對大家好。咱們一起加油，爭取早日勝利，早日回家，好不好？”說這話的時候，張世耕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張世耕的這番話起了作用，從那天起，王東風真的再沒有鬧過情緒。張世耕有沒有高超的醫術，別人不知道，因為留觀站里沒有機會讓他施展，但他春風化雨地安撫留觀人員，卻能看出他有美好的醫德。

有后盾，斗疫魔不勝不還

留觀站里的張站長知道了他的處境，找到張世耕安慰他說：“干我們這一行，有的時候必須做出點犧牲。頂不住了就說話，叫別人替一下，在這里咱都是一家人。抽個空給家里打個電話，安慰一下老人。”

和他一起共抗疫情的戰友們，都來到他身邊，安慰他說：“沒事，我們和你在一起！加油！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世耕不愿在戰友面前表現出脆弱，更不愿讓眼淚污染了防護服，就昂起頭，強把眼淚壓下去，紅著眼跟戰友們說：“別人我不擔心，我就怕耽誤了大閨女這一輩子啊！”眼淚又要涌上來，他只能昂起臉，用深呼吸來平復自己難過的心情。

“交了班給女兒打個電話吧，她會理解你的。”跟他一班的李大夫說。

交完班，張世耕猶豫著給不給家里打電話，李大夫又勸他說：“打一個吧。”

張世耕撥通了女兒的手機，沒等他說話，女兒先開了口：“爸爸，你還好吧？你不用擔心家里，爺爺奶奶都好，只是不跟我一起吃飯了，整天躲得我遠遠的。昨天，我做好飯給他們端過去，他們叫我放門口了，說怕感染我，我說我不怕，可他們還是不讓我靠近他們。”

張世耕說：“爺爺奶奶是為了你好，等過了這段時間，你再好好跟他們親近。現在你別管外邊怎么樣，只管復習好你的功課，爭取考好一點，就行了。”

大女兒說：“爸，你就放心吧，我會安心學習的！媽媽也給我打電話來了，說她和妹妹還有叔叔嬸嬸一家都好，你也要好好的，我等你們回來！爸爸，加油！”

張世耕跟女兒說：“小倩，加油！”

見女兒這樣懂事，疼愛之情油然而生，放下電話，張世耕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哭完之后，擦干眼淚，張世耕整理好隔離服，吃過飯，飽飽地睡了一覺。在夢里，他夢見春暖花開，留觀的人們一個接一個笑著走出酒店，而他們一家人也團聚在一起，開懷地笑起來。

（趙艷宅，河北滄州人，滄州市作家協會會員。小說作品見于《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月刊》《三月三》《上海故事》等。）

編輯：安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