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揭開曹操的身世之謎

□王傳超

我在辦公室里不敢裝座機，甚至電話也不太敢接。因為有很多人會來電話找我，問我能不能幫他測一下DNA，告訴他是不是李世民或者趙匡胤等人的后代。

之所以會遇到這么多問題，是因為我在十年前干了一件非常神經的事情：我們向全國發出了一個尋人啟事，去找曹操的后代。

曹操是三國時期的人，距我們有1800 多年。我們如何在現在中國的10 多億人里判斷誰可能是曹操的后代呢？

我們研究的工具就是男性所特有的一種Y 染色體，它只能從父親傳給兒子。也就是說，只要不改姓、不收養、不紅杏出墻，Y 染色體會永遠跟著男性的姓氏傳遞下去。如此，我們就可以在現代姓曹的人里邊試圖尋找共同的特征，而這些特征同時能夠跟1800年前的曹操聯系起來。

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我們遇到了更大的困難：“曹”這個姓氏在中國有700 多萬人，都篩一遍不太現實。所以我們又增加了一個新的坐標——家譜。

我們翻遍了全國的曹姓家譜，拜訪了所有跟曹操相關的家族。一共調查了79 個曹姓家族，取了幾百份樣本。

我們為什么覺得曹操的身世之謎如此有趣？

首先，曹操非常有名。其次，曹操的身世存在爭議。曹操的爺爺是一個太監，所以不可能有自己親生的后代。因此在當時，曹操的身世就一直為大家所詬病。

曹操怎么介紹他的身世？

他說自己是漢丞相曹參的后代，為他輔佐漢室江山提供了一個非常正當的理由。

但是曹操的敵人怎么說？

袁紹當時攻打曹操，他說曹操的父親曹嵩其實是街邊乞丐抱養過來的。東吳人也是曹操的敵人，說曹操的父親曹嵩是夏侯氏之子，曹操和夏侯惇是堂兄弟。

從我們的DNA 結果發現，在家譜上說是曹操后代的這些人，他們有一種出現頻率非常高的Y染色體類型（O2）；我們也調查了自稱是曹參后代，但不是曹操后代的那些人，他們有另外一種Y染色體類型（O3）。O2 跟O3 雖然只是一個數字的差別，但它們中間岔開了2 萬多年。所以，曹操可能自己杜撰了曹參后代的身份。

為了進一步揭開曹操究竟是誰，我們又跑到了曹操的老家——安徽亳州。安徽亳州是曹操爺爺發跡的地方，那里有他們家方圓幾公里的一個墓葬群。我們從里面選取了一個有確切身份記載（曹操的叔爺爺曹鼎）的墓葬，然后在墓葬主人的一顆牙上鉆小孔、取粉末來提取DNA。結果發現，曹操叔爺爺的Y 染色體類型跟曹操現在的后代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曹操其實與叔爺爺來自同一家，而不是街頭乞丐抱養的后代；同時，他也不是夏侯的后代。我們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為曹操正名了。

大家可能會覺得，我的研究非常有趣，但是有什么用呢？

如果只是去揭示一個普通人的祖先是誰，來自哪里，可能沒有什么用；但是如果用它來破解犯罪分子的身份，推測犯罪現場的嫌疑人可能來自什么地方，就會對破案有很大的幫助。我們可以通過犯罪現場所遺留的DNA 來判斷嫌疑人是男是女，可能來自什么地方，面部特征是什么……

如果這些信息還不足以讓公安來破案，我們還有更厲害的手段——理論上講，只要有2%的成年人在數據庫提交自己的DNA 信息，我們就可以追蹤到任何人的遠親，進而揭露他們的身份。

除了法醫學之外，我也很難再想到追溯祖先有什么用途。但是對于培養孩子來講，去尊重他們的興趣也是一種進步和用途。在我讀書的那個年代，很難講因為感興趣要去學這個專業。但是我現在發現，有很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即使還沒有入學，甚至都沒通過考試，也愿意自己租房子到實驗室來做項目。他們告訴我很感興趣，想去做這件事情。

我覺得“感興趣”也是一件值得被尊重、推廣和重視的事情。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做一個有趣的人，做一些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