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詩人龍巧玲
認識山丹詩人龍巧玲,是2018年春天的事,五一放假,我和朋友自駕去焉支山游玩,路過山丹縣,通過詩友吳莉介紹,我有幸認識了山丹的幾位文學朋友,其中就有龍巧玲。之前讀過她的一些作品,真人還是第一次見。她是縣人民醫院的一名護士長,個頭不高,卻顯得很有精神,有一雙大而亮的眼睛,待人溫和又熱情。
我們相距300多公里,很多文學朋友只知道名字,讀過他們的作品,卻未曾謀面。這次見面,我們自有許多話題。
星垂大野,山川寂靜。傍晚時分,我們在一個叫果子溝的地方喝茶談詩,詩人們的對話來得清新而自然。茶與酒不是主題,詩歌才是生活真誠的教誨,因為樸實的詩歌,大家都記得大山與河流的恩養……幾天來,我們在焉支山的周圍游走或交流切磋,我都感受到了詩友們對文學的熱情和為人的樸實。
在祁連山北麓的焉支山下,是有名的山丹軍馬場,那里有一群默默堅守創作的文朋詩友,他們生活在偏遠的河西大地,浸沒在日常的工作和瑣碎的事務當中,但都抱有一個文學夢,一顆赤子心。龍巧玲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他們對文學的追求和熱情,在這個時代讓人感到更加的彌足珍貴。
其實,早在2007年我就在《星星詩刊》上讀到龍巧玲的詩歌《暮晚雙橋村》和《窟窿大峽谷》,后又在《北方作家》《甘肅日報》《蘭州晚報》等處多次看到她發表的散文和小說。比如《夜焰》《臨澤而居》《探訪者來》《小巷二胡聲》等。
龍巧玲有一個很富詩意的筆名——弱水吟。弱水,古水名,即是今天由祁連山流經張掖,注入北漠居延海的黑河。關于弱水,在龍巧玲的散文《若水西行》里,有一段這樣的描述:弱水,是一條河。在山丹,家鄉人也叫它山丹河。《水經注》《山海經》等古籍記載:“大禹導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后經專家考證,山丹河就是弱水的上游部分。河水在上世紀末干涸后,弱水從行跡上消失,于是“弱水三千”,便在人們的唇齒間相傳成一道美麗的風月。由此看來,她這個筆名,可不是隨便撿來的。
龍巧玲是甘肅省作協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協會會員,甘肅省網絡作協會員,出版小說集《誰摘走了你的第二顆紐扣》,散文集《春天有雙冰翅膀》《向東,向大海》等三部著作。曾獲第二屆馮夢龍新三言短篇小說獎;第四屆、第六屆甘肅省黃河文學獎;第二屆、第三屆、第四屆甘肅省金張掖文藝獎等。
2018年秋天,山丹作協的朋友又邀我們周邊縣市的文友參加他們的一個文學采風活動,我們又一次相聚了,彼時,龍巧玲剛剛發表的新作《行走在西夏的路上》,自然成了我們談及的一個話題。我們一起爬焉支山,游大草灘,暢談交流,并合影留念。
馳援武漢的護士長龍巧玲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2020年。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冬天和春天,在中國大地上,疫情當前,時刻威脅著每一個人的健康和生命,影響著每一個人的工作和生活。作為一名有多年黨齡的共產黨員,心理衛生工作者,龍巧玲主動請纓,遞交了請戰書。
2020年2月4日凌晨,已經49歲的龍巧玲和她的7名隊友,一起踏上了奔赴武漢的征程。
她和朋友們一直保持著聯系,我們也關注著她的朋友圈。
她告訴我們,她們的駐地有嚴格的管理制度,不得出賓館門,不得互相串房間,只為避免感染的風險。她年齡最大,義務當起了組長,照顧姐妹們的生活,細節和紀律方面給年輕的隊員指導幫助。
甘肅支援武漢醫療隊接手的是武漢市東西湖區武漢客廳方艙醫院,設計床位1600張,分4個大病區,其間又分割成若干小病區。他們每天有4個班次,每個班次6小時。每個班次都是提前2小時出發,從賓館到醫院40分鐘車程,進出病區穿脫防護服消毒,是確保不被感染最關鍵的環節。整個時間加起來,基本在10小時或更長。10小時之內,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上廁所。所以他們每個人上班前,盡可能不吃不喝,還要保證上班有足夠的精力。有的隊員因為身體單薄而發生低血糖,有的隊員只好穿著紙尿褲,忍受10小時的便溺。
一線醫護人員所忍受的痛苦和擔負的責任,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龍巧玲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親身體驗和感受著眼前的壓力和職責,感悟著生命的可貴和真誠。
她還提及這樣一件事。出發前,醫院朱成善院長親自將一枚紅蘋果交到她手上,她把蘋果帶到了方艙醫院。她覺得,這枚蘋果,帶著希望和囑托,帶著家鄉的氣息,也帶著全體同事們的牽掛和溫度。她說:“我舍不得吃,用消毒濕巾包著它,堅持到勝利。 ”現在,她的微信頭像,就是那只紅蘋果,那是同事們的一份牽掛,也是自己必勝的信念。
她還說,武漢人民非常支持甘肅醫療隊,各方的援助源源不斷,他們每天都能吃到武漢人民為他們捐贈的水果、酸奶和牛奶。
她的文字,都是故事。她的故事,就是她們的故事,就是所有抗疫一線醫護人員的故事,是那么真實而感人。
一組來自武漢客廳方艙醫院護士的好詩
這段時間,網上一組題為《請不要打擾》的組詩,被各平臺紛紛轉載,這組詩一經出籠,就讓讀者眼前一亮,短短幾天時間,閱讀量就達到幾十萬。而且有好幾個公眾號接連轉發,人們爭相傳閱,留言點評,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究竟是一組什么樣的詩,為什么會引起人們如此高度的關注?
原來,這組詩歌的作者,就是本文提到的甘肅山丹支援武漢的醫護人員龍巧玲(弱水吟)。她的第一首詩是這樣開頭的:
請容我脫下防護服和面罩
把我的肉身從鎧甲抽離
讓我靠一靠身體
讓我平靜呼吸
……
多么簡單的請求啊!幾句話,就寫出了一線醫護人員的極度疲憊,讓人讀著心酸心疼。她用自己真實的體驗和樸素的詩句,打動著每一位讀者的心。且看幾位的跟帖留言:
高凱:“向詩人護士弱水吟(龍巧玲)致敬,今天她謝絕了澎湃新聞、成都商報的采訪,唯獨接受了一位詩人的約稿。”是啊,她也是一位很低調的人。
馬步升:“大家看看她的這些詩,這是真情的詩,是來自生命體驗的詩。在災難面前,所有的矯情,煽情,濫情,根本原因都在于無情。無情而寫詩,尤其寫贊美詩,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從這些留言中,可以知道,我們需要什么樣的詩人,生活需要什么樣的詩。
是的,時代需要歌者,尤其在這個網絡文明時代,有人低頭默默低吟,有人闊步高蹈狂舞。但不論哪一種方式,人們都不喜歡那些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壞品相的詩,而對真情、現實和有良知的詩歌則會抱以內心的敬意。
也許在病毒面前,詩人最初的反應和其他生命體就沒有什么兩樣,焦慮、恐懼、緊張,這些生命本能的表現是所有人共同的特征,但醫者又不一樣,她必須有面對疾病的勇氣和責任,而詩人也必須有直面人生的擔當。二者合一,她行云流水般寫出了這組飽含真情的詩歌。
詩歌是龍巧玲寫作的處女地,后來才開始嘗試寫小說和散文。她的第一首詩《暮晚雙橋村》發表于2007年8月的《星星詩刊》,和2008年發表在《詩選刊》的《路上》一樣,詩風和語言都與現在的這組抗疫詩有完全的不同。
比如《暮晚雙橋村》一首的開頭:
田埂上一排白楊樹,豁開了黃昏這塊麥地
晚霞的嘴唇輕輕嘬著麥香的氣息
蜷縮在麥茬地里一只牛
沒來及叫一聲,就被它的黑浸透
……
多么精美而又飽滿的比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句子。還比如《路上》:
一只空啤酒瓶,是另一個人
在路上,跑
咣啷啷……咣啷啷,像
一個掏空了身體的行囊
跌進柵欄里的土堆旁
……
她的這些詩,也是寫生活中的所見所聞,卻更多了些詩意的想象。語速緩慢,讓人回味。而她的抗疫詩,似乎是一股腦兒的快節奏,讀者也感覺好像在密不透風的防護服里閱讀,讓人心跳加速,有點透不過氣來。這正符合她當時的心情,也與她爭分奪秒的工作環境相匹配。
詩歌也需要環境。正如她對筆者說的,她曾放下過詩歌,而這次在武漢,又重新找回了詩歌。是的,生活離不開詩歌,我們也不能沒有詩歌。
生活處處充滿著艱辛,詩人應該有超乎常人的感受,讓自己的目光和身體都回到現實中來。 而一個具有詩人特質的醫務人員,在經歷了生與死的體驗后,她看透了一些,也看淡了一些,才有了對自己的使命感和憂患意識的發言權。
龍巧玲的這些詩,樸素自然,沒有雕琢的痕跡,不華麗,少技巧,甚至還有點兒粗糙,卻顯得無比真實,更能直戳人心,讓人反思。既有生活的溫度,又有理性的拷問和存在的意義,所以讀者才那么喜歡。
別林斯基曾經說過,現實性的詩歌,顯著的特色是忠實現實,不改造生活。他強調了現實主義詩歌的時代真實性。就像穿上防護服、戴上護目鏡的醫者龍巧玲,她首先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名詩人,她來到抗疫的最前沿,處在生活的最深處,她成為了一面鏡子,只是把生活的原樣復制、再現。此時此刻,她找到了詩歌的使命和生命的表現形式。
倪長錄,男,筆名雪蟬,作品先后刊發于《詩刊》《星星詩刊》《飛天》《詩選刊》等報刊。作品先后選入《新時期甘肅文學作品選》等十幾種選本。2018年獲《飛天》“紀念改革開放40周年征文大賽”獎,2019年獲《飛天》“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征文大賽”獎。系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