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N次方

賈文成

挺起壓不垮的肩膀

2010年6月19日。這一天，李峻屹的天地在旋轉，在淪陷。誰會想到，命運竟然如此殘酷地摔打著他。

孫奇的診斷報告橫在他眼前。這不是真的。他仰起頭來，不讓淚水涌出眼眶。

八個月前，父親就已經查出了癌癥，他接到診斷報告時，腦子一片空白，父親花白的頭發，竟然與癌癥糾纏在一起。李峻屹是這個家中唯一的男孩，父親偏愛他，也偏愛兒媳孫奇。盡管已近不惑之年，可在父親眼里，他們依然是沒有長大的雛鳥。然而，僅僅八個月，又一封診斷報告，刺破了他的心。

孫奇也是癌癥？

李峻屹不信，所有的人都不信這個殘酷的事實。

孫奇，一朵微笑著的馬蘭花。她的名字早就在草原上廣為流傳。在呼和浩特火車站，孫奇服務窗口，孫奇溫馨服務臺，向孫奇學習的行動正在鐵路線上，在草原上，在全國鐵路系統展開，紛至沓來的榮譽，卻伴隨著誰都無法接受的殘酷消息。

孫奇病倒了。很多人在關心，在默默地以各種方式為孫奇鼓勁，可卻并不知道，李峻屹堅實的背影后面，是有兩位癌癥病人等著他來照顧。誰又能體味，四年來，一點一滴，李峻屹又是如何陪著孫奇與病魔抗爭，樂觀的孫奇，微笑的孫奇，她的身后，又是怎樣的一雙堅實臂膀。

一個家庭，攤上一個癌癥病人，幾乎都是沒頂之災。而李峻屹的肩膀上，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愛妻。這是兩座像山一樣的沉重壓力。

后來的日子里，李峻屹這邊要對父親隱瞞病情，那邊還要讓孫奇樹立戰勝病魔的信心和希望。照顧孫奇睡著，李峻屹又躲到外面，為父親煎藥，還琢磨著怎么把父親的病理檢查報告改了，對病情已有感知的父親，那眼神像天眼一樣地敏感。等煎好藥，已是午夜。

壓抑、疲憊，又不能讓親人感知和察覺。李峻屹小心翼翼地隱藏和守護著秘密。父親知道孫奇的病情，心疼兒子;要強的孫奇理解丈夫，盡可能地替丈夫分憂，可李峻屹心里的壓抑，看著親人被病痛折磨，只能選擇隱忍，選擇承受這種苦楚。同時照顧兩個病人，李峻屹也常常感到分身無術，力不從心，好在，孫奇的堅強和樂觀，又給他些許的寬慰。父親沒能抗爭過病痛先走了。

他說，從這以后，聽到哪位朋友、熟人的家人或者親人，患上了癌癥，他條件反射，像觸了電似的心驚肉跳。因為他太知道那種痛苦和壓力了。

2013年的中秋節，李峻屹是在哀痛中度過的。這天午后，孫奇攥著李峻屹的手慢慢地松開了，李峻屹抓著那只漸漸失去體溫的蒼白的手，喃喃地哭泣著：孫奇，你抓著我，你抓著我的手，你別松開，別松開，你松開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月亮升起了。

孫奇靜靜地走了。

半夜里，天上下雨了。

細雨聲中，窗欞上的雨滴“滴答滴答”地響著……

七天后，第四屆全國道德模范的表彰會將在北京隆重舉行。

李峻屹以孫奇愛人的身份去北京領獎。可那個時候，李峻屹又是怎樣的心境呢？他說，到了北京，就失眠了，從火車上下來，曾經推著孫奇往返北京看病的情景，就像電影畫面，一幕一幕，向他沖了過來。

陪著李峻屹一起進京的呼和浩特火車站黨委副書記常艷，以女性的細膩，察覺到了李峻屹的異常。

常艷的心一揪：峻屹，我們是在幫孫奇完成一個心愿，孫奇那么樂觀要強，你得打起精神來。

李峻屹一愣，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咋做。

這次進京領獎，李峻屹終生難忘的是習近平總書記親切接見了全體代表，并作了重要講話。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李峻屹動情地說：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鐵路工人，能站在全國道德模范們中間受到總書記的接見，這該是多么的榮幸，那一刻，我感到幸福和喜悅，感到無上榮光。

孫奇不在了，李峻屹要在生活中站起來，重新開始自己的路，路在哪里？

李峻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房子里，僅剩下那只陪伴他和孫奇的輪椅，也孤獨地靠在床邊。他伸手撫摸了下輪椅的扶手，那扶手上似乎還有溫熱的氣息，還有顛簸于北京和呼和浩特的記憶，還坐著一個憔悴卻仍然把美和“孫奇式”的微笑掛在臉上的孫奇。

2014年的春節剛過，李峻屹在日記上寫著：孫奇，媽媽查出不好的病了，恐怕又是癌，你說，我該怎么辦？

他看著孫奇的照片。那清秀的“孫奇微笑”著似乎在說：峻屹，要樂觀，要堅強，挺起腰桿來，微笑地面對未來和生活。

他知道，一個男人該扛起大愛的天地。

可是，他又該從哪兒做起呢？

尋找大愛的坐標

馬蘭花的盛開，是因為根須下有豐沃的泥土。

李峻屹說，我的根扎在愛心的沃土里。

北京西客站，一位客運員經常能看到這樣的場景：從草原開來的列車上，一個男人，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憔悴卻干凈整潔的女人。她后來知道，輪椅上坐著的就是全路職工學習的榜樣孫奇。但她更記住了那個男人。客運員說，那個外形像高倉健一樣的男人，身上背著行包，推著輪椅，我們就覺得，這個男人真是不容易。

后來，李峻屹回想起那段與孫奇朝夕相伴的美好時光。他說：“那段日子，我就覺得，誰能幫我搭把手，我從心里感激人家，因為獨自照顧一個病人上車下車，進站出站，確實不容易。在推著孫奇往返北京看病的日子里，我體會得特別深。”

他思念孫奇，可一到火車站，孫奇服務窗口里面是一個帶著孫奇式微笑的新的售票員;車站進站口，孫奇溫馨服務臺，一群自稱為“小蜜蜂”的志愿者們，在忙忙碌碌。可那名字和照片，卻像一根麥芒，刺痛著李峻屹，他回避著，焦慮著，一遍遍地問自己，大家都在學孫奇，我怎么辦？

他焦灼，甚至有點迷茫和無所適從。因為，他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做起，怎么做。他不懼怕苦和累，能扛起先后痛失兩個親人的擊打和壓力，還有什么苦、什么樣的壓力不能承受呢？阿基米德的自信是在他認為，只要找到一個支點，他就能撬動整個地球。而李峻屹的苦惱，也是他在尋找實現自我的那個撬動人生與未來的支點。

夜深人靜，李峻屹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猩紅的煙火在暗夜里閃動。他打開燈，取出一個筆記本，寫下了一句話：孫奇，我想你了。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怎么辦？

他說：“我那個時候，就像長空里的一只孤雁。”

但他并不知道，其實，有很多人都在關注著李峻屹。

一次，常艷到鐵路局開會。散會后，常艷被局領導叫住了：“你們車站領導得關注李峻屹，讓峻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常艷先是有點意外，他們車站領導也一直在關注李峻屹，可誰也沒看到李峻屹的內心，局領導說得對，得讓李峻屹這只孤雁，擺脫情感的困擾，走入雁陣，回歸群體。

常艷點點頭：“我們回去商量個方案，幫助李峻屹從失去孫奇的痛苦陰影里走出來。”

局領導又說：“對，不能讓他沉浸在思念和悲痛中走不出來，就像大禹治水，要疏導。”

此后，常艷和車站的領導多次找李峻屹談話，常艷一次次地鼓勵李峻屹：峻屹，要強的孫奇不希望你是現在這個樣子，不能總在回憶中生活，要面向明天。

可解鈴還須系鈴人。轉眼，快到2014年的元旦了，李峻屹的腦海中，經常會浮現出頒獎時的情景，習總書記接見全國道德模范時的講話，現場目睹，親耳聆聽，句句入心，他開始思考自己，也思考未來的路。

他要從輪椅開始，像推著孫奇那樣，給自己推出一個新的愛的世界。

這天，他迫不及待地到了車站，見到站領導，李峻屹第一句是：“我想成立一支服務隊。”

他們看著李峻屹笑了：“峻屹，我們支持你，為你高興。”

李峻屹有些意外：“那就這么定了？”

站長笑了下：“服務隊的名字想過沒有？”

李峻屹一愣，撓撓頭：“這我得想想。”

站長大手一揮：“就用你的名字，就叫峻屹服務隊。”

李峻屹笑了笑，搓動著雙手：“站長，這么叫行嗎？”

站長認真地想了想說：“沒啥不妥，我覺得叫峻屹服務隊還不夠，應該再加上一個愛心，就叫峻屹愛心服務隊，我們有孫奇溫馨服務臺，再加上你這峻屹愛心服務隊。將來，要打造成呼和站，甚至鐵路局的兩張名片。”

李峻屹鄭重地點點頭說：“站長，我不是想當什么名片，也不是為了名利，我只有一個心愿，就像孫奇那樣服務好旅客，讓孫奇在我心中活著，在過去服務的崗位上活著。”

在場的人為之動容。平時寡言少語的李峻屹，竟然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而這一切，皆因為愛。

他記住了總書記的話，做好榜樣，榜樣就是力量。

愛心延長線

2014年1月16日，全國春運第一天。一支“峻屹愛心服務隊”出現在呼和浩特火車站，吸引了旅客和媒體的目光。

這天，也是李峻屹開始人生之路的又一個新起點。

梵高有句名言：愛之花開放的地方，生命便能欣欣向榮。李峻屹在日記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孫奇，峻屹愛心服務隊成立了，我要替你繼續為旅客服務。

這是李峻屹以自己的方式，打開一扇突破自我的窗口，這里有自我的突圍，也有情感的超越與放飛。

一天晚上，一個神色焦慮的中年男人在李峻屹值班的服務崗四周徘徊，李峻屹主動走過去問道：“老師傅，您有事嗎？”

老楊說：“我女兒剛做了手術，不能行走，想坐火車回家養病，醫院的大夫說，我們根本沒辦法上火車，我過來就是想看看能有啥辦法？”

李峻屹問：“您打算什么時候走？”

老楊眼睛一亮：“明天中午，你能幫我？”

李峻屹點點頭：“我幫你，你去買票吧。”

老楊吃了一驚：“醫院的人都說，這幾乎不可能。”

李峻屹笑了笑：“我們就讓它變成可能。”

老楊一把抓住李峻屹的手，囁嚅著：“醫院的費用太高了，我們一個外地人也不方便，你不是幫我，是救我。”

第二天，醫院的救護車到了，李峻屹和愛心服務隊的隊員們已經等在通道口。老楊心頭一熱，想說句謝謝，可是他還沒張開口，李峻屹和四個隊員已經抬起了擔架。李峻屹輕聲叮囑：“小心，走穩了。”

這時，正是客流高峰期，梁嘉琦說，旅客太多了，怎么辦？

李峻屹說，把擔架托起來，舉過頭頂，增加高度，加強保護。

隊員們奮力把擔架托舉起來。旅客們驚奇地望著這副高過頭頂的擔架，它像一葉小舟在人流中漂浮。

小楊后來對父親說，從醫院出來，我是那么的脆弱沮喪，可躺在擔架上，我好像漂浮在人海中，我躺著的不是擔架，是船，我感覺一伸手，就能摸到風雨棚的頂子，我第一次覺得，我那么高，那么有力量。

120醫護人員說，我們都想不到，你們會這樣托舉擔架，真的比我們專業。

車要開了。樸實的老楊，囁嚅著，似乎想說聲謝謝，或者想說聲再見。可老楊說出的是：“李隊長，下次來復查的時候，我還能找你們嗎？”

李峻屹說：“能，你隨時打電話，我手機沒關過。”

小楊躺在鋪上，揮動著手，向李峻屹和服務隊的隊員們告別再見。

老楊站在車窗前，木訥地站著。

李峻屹在站臺上揮著手：“老楊，下次再來一定打電話。”

老楊抬起長滿繭子的手，擦了下眼睛。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李峻屹和愛心服務隊不斷提升服務的水平和質量。他們提出了6S服務，即：微笑（Smile）、迅速（Speedy）、標準（Standard）、真誠（Sincere）、安全（Safe）、滿意（Satisfy）為一體的“6S”個性化服務理念，李峻屹像上足了發條的鐘表，用全部的身心和力量服務旅客。

由孫奇萌發的愛的種子，又一次在呼和浩特火車站獲得了新生。李峻屹就如蛻變重生的蒼鷹，在經歷了痛苦之后，重新飛上天空，他把服務與愛心，從一個窗口，延伸到了站內站外，他讓孫奇的微笑永遠綻放在草原的藍天與白云之間。

我服你了

韓龍和李峻屹掰了。

韓龍是火車站的小紅帽，幫旅客送站扛包是他養家糊口的職業。自愛心服務隊成立后，韓龍見了李峻屹總是斜著眼睛，怒目而視。一天，韓龍看到李峻屹正向一個旅客解釋著什么，仔細一聽，韓龍笑了。原來是一個旅客正對著兩個大包發愁，李峻屹主動去幫忙，旅客問：“送上車多少錢？”

李峻屹說：“我們是車站愛心服務隊，免費。”

旅客一聽急忙擺手：“哪里有免費的服務，還是說好價錢，等你們送到車門口就要漫天要價了。”

李峻屹真誠地說：“我們是鐵路客運服務人員，我們是愛心服務。”

旅客將信將疑地跟著李峻屹走過了檢票口。

幾天下來，韓龍看到李峻屹不是在推著輪椅，就是在抬著擔架。

韓龍沖著李峻屹一笑：“峻屹，我服你了。”

李峻屹說：“服我？你不是每天罵我搶了你的生意嘛。”

韓龍搖搖頭：“沒搶，你做的那些推輪椅、抬擔架、背人進出站的事兒，給錢我也不干，那叫啥活兒啊。”

窗外飄著除夕夜的雪花，那只孫奇坐過的輪椅依然孤獨地靠在床邊，輪椅手柄上，仍有她的汗漬和溫情。峻屹愛心服務隊成立以來，幫助過多少旅客，李峻屹記不清了，但回到家中，看著曾經屬于愛人的輪椅，他總能回想起在北京上下車時，那一幕幕與汗水相融的溫情脈脈，他推過的輪椅上散發著玫瑰花的幽香。

自從李峻屹父親和孫奇病了，李峻屹的戰友們誰都不叫他參加聚會了，但他們經常會給李峻屹發個信息：峻屹，戰友們又聊到你了，兄弟們都服你，你是真爺們。

2014年3月，李峻屹的母親又查出了病，幸好發現及時，手術很成功。李峻屹也舒了一口氣。那個時候，峻屹愛心服務隊剛剛成立。他說，我真擔心自己堅持不住了。

峻屹愛心服務隊的女隊員王璇，每次提起這件事，眼眶里總是噙著淚水。她說，李峻屹太堅強了，他是一團照亮和溫暖別人的火，我們服他。

我服你了。折射的是認同，是褒獎，更是隊員之間的融入。

一起做愛心服務的梁嘉琦也說：“李隊長，我服你了。”

梁嘉琦注意到一個細節，李峻屹把旅客攙扶到輪椅上坐下，隨即便蹲下來：“大娘，您坐穩，我推著您。”

大娘看著李峻屹感激地一笑，連連說：“好，好。”

梁嘉琦不解地問：“你干嗎非要蹲著說話？”

李峻屹做了個手勢說：“視角，我蹲著，是對需要幫扶旅客的尊重，讓旅客不會覺得是在有求于我們。”

梁嘉琦看著李峻屹平舉著的手臂，他領悟到了：“是的，視角不同，交流的感覺確實不同。我又跟你學了一招。”

在呼和浩特火車站，能進入峻屹愛心服務隊是一件很光榮的事。站黨委從愛心服務的長遠發展考慮，把很多青年職工選拔到了峻屹愛心服務隊，這些都是鐵路轉型、提質增效的種子，他們是鐵路的未來。

草原上有一種花叫薩日朗。它火紅的花蕊代表著火熱與愛心，峻屹愛心服務隊就是一朵朵盛開在草原上的薩日朗，奔放熱情，愛如潮水。

溫暖的背影

張輝把每年的大學社會實踐都選在了呼和浩特火車站，他和同學們做起了春運志愿者。

而巴特爾做志愿者，是李峻屹給約來的，因為他幫過李峻屹。2017年11月，三位蒙古國的旅客找到李峻屹，可是語言不通，旅客和李峻屹都急出了一頭汗。一旁的巴特爾說鐵路哥，看把你急得，他其實就是想讓懷孕的妻子、有個坐的地方。嘿，巴特爾一翻譯，要求就這么簡單。

巴特爾要走了，李峻屹說，留個電話吧。蒙古族小伙性子直，毫不客氣地說，我就坐個車，又不認識你，留電話干嗎？李峻屹說，你來當志愿者，做翻譯，咱們一起幫助旅客。巴特爾說，那行。

春運服務志愿者標志性的黃馬甲和小黃帽，在他們的微信圈里，被稱為“小蜜蜂”。“小蜜蜂”們對鐵路服務的認識就從李峻屹和峻屹愛心服務隊開始了。

在志愿者眼里，李峻屹就是他們心中了解鐵路的那一扇窗。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也都是新奇的。

什么是火車頭獎章？

怎么樣才能做到“中國好人”？

他還是全國職業道德建設先進個人？

……

春運期間，隊員們可以倒班休息，李峻屹卻每天在車站，寒冷的冬天里，他的衣服經常是濕的。

馬思宇感慨地說：“我的社會實踐第一課，指導老師就是李峻屹。”

人們把沖向火海的消防戰士比喻為逆行人，在鐵路站車，他們一樣也是逆行人，為旅客雪中送炭。

馬思宇在微信里說：2018年呼和浩特很冷，但我們心很暖，鐵路人用最美逆行的背影溫暖著這個寒冷的冬天。

志愿者們與鐵路人的親密接觸，使他們理解了愛心奉獻的真正含義。

除夕夜的鐘聲伴隨著喜慶與團圓的歡笑聲。

候車大廳終于顯得冷清了。

在難得清靜的時光里，疲憊的李峻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揉了揉酸脹的腰腿，又看向了孫奇溫馨服務臺。他俯下身子，用手捂住了眼睛，任由淚水順著指尖流淌。

他孤獨嗎？他的身后是需要服務的旅客。

他知道，孫奇一直都在身邊，在車站的每一個角落。

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

葉子劼說，盲人出行，像蜀道一樣艱難。

葉子劼是呼和浩特盲人學校的一位盲人老師。他和李峻屹結緣于12306客服電話。也許，對于像葉子劼這樣特殊的群體，他們對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比普通人更敏感，他說一聽聲音，就知道李峻屹是個熱心人。

第二天，李峻屹在進站口接他送上車，他說自己要經常出差。

李峻屹說：“以后你直接給我打電話。”

葉子劼笑了下：“你要是不當班怎么辦？”

李峻屹說：“我們這里有峻屹愛心服務隊，幫助你的人很多。”

葉子劼回來時有人同行，也沒給李峻屹打電話。列車上，他突然接到了李峻屹的電話，問他上了車沒有。掛掉電話，葉子劼沉默了很久。因為，一個萍水相逢的鐵路工作人員，竟然對他如此牽掛。

列車快到呼和浩特站時，葉子劼撥通了李峻屹的電話說：“你能不能接我？”

李峻屹爽快地答應了。

讓李峻屹意外的是，葉子劼見了他只說：“我只想見你一面。”

葉子劼是個盲人，他的見，是用心在感知，是在以特殊的方式去審視。

葉子劼再次出差，李峻屹去出租車乘降點接他。

一見面，李峻屹下意識地伸手去攙扶他。

葉子劼卻說：“峻屹，你大概不了解我們盲人，給盲人帶路是不可以攙扶的。”

李峻屹一怔：“不能攙扶，那該怎么辦？”

葉子劼說：“你現在站到我的右前方。”

李峻屹不解地跨出一步，站到了葉子劼的右前側，葉子劼伸手抓住了李峻屹的左胳膊后，爽聲一笑：“這樣就可以了，你盡管朝前走就行。”

李峻屹轉過頭，不解地問：“就這么簡單嗎？”

葉子劼說：“這樣的站位是視障人心理最安全的行走方法。”

李峻屹感嘆地說：“葉老師，我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么多學問。”

王爾德在《夜鶯與玫瑰》里是這樣說：如果他是真正的好朋友，必定直言不諱，因為他知道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好。

李峻屹在日記里寫下感悟：看似簡單的服務里藏著大學問，優質服務不簡單。

一次，葉子劼很動情地對李峻屹說：“這幾年來，我很感激你，你讓我有了活著的尊嚴。”

李峻屹不解地問：“尊嚴？”

葉子劼點點頭：“對，尊嚴。如果是一個正常人，出門遠行，那都是平常事兒，可我們不一樣，過去沒有你們峻屹愛心服務隊之前，我每次出門，都得求人送我上車。現在，我乘出租車，你接我進出站。我就可以不用求人，就能像正常人一樣，想走就走，這對我來說，就是活得有尊嚴。”

愛心就是讓每個人的心里都種下一顆溫暖的種子，它是開在高山上的薩日朗、它是開在草原深處的格桑花。鐵路人以自己的方式，詮釋著服務的理念與真諦。

葉子劼這些個體的背后，是一個又一個需要重點照顧的群體。鐵路人以自己的愛心和方式，詮釋著生命與生活的信心與力量。

1+1和N次方

2019年1月13日，北京。李峻屹又一次走進了演播廳。這次，他以中宣部和中國鐵路總公司推出的“最美鐵路人”去為自己領獎。

他完成了對孫奇精神的愛心接力，并延伸了孫奇精神的外延，像一顆火種，傳遞著愛的溫度。如果他和孫奇的愛心是1+1，他和峻屹愛心服務隊所承載的就是愛的疊加，是愛心的延續和傳遞，是愛心的N次方。

他把愛心載入了時光的隧道，從峻屹愛心服務隊成立，幾年來，愛心在呼和浩特火車站傳遞和接力，隨著李峻屹崗位的調整，峻屹愛心服務隊，又像一束散發著愛心的暖光，向外輻射。愛心是持之以恒的馬拉松，李峻屹就是愛心馬拉松的領跑者之一。這些年來，李峻屹始終牢記習總書記的講話，以榜樣的精神引領人生的道路。

鄉村的田野鋪滿綠色，馬蘭花盛開在公路的兩側，讓李峻屹想起了那首熟悉的歌《在希望的田野上》，他來看譚旭。

譚旭是孫奇生前資助的貧困生。孫奇走了，李峻屹繼續資助，關注著譚旭的成長。

李峻屹的愛心始終在路上。

2017年冬天，一位老人坐著輪椅來坐車，李峻屹抱來毛毯給老人蓋在腿上，送站的家屬帶著猶疑地目光問：你沒別的意思吧？你是鐵路上的工作人員嗎？

李峻屹指著制服說：“我穿著的是鐵路制服。”

老人的家屬說：“別說鐵路制服，冒充警察的人都有。”

李峻屹指了指峻屹愛心服務隊的標志說：“我叫李峻屹。”

李峻屹沒有因為家屬的態度生氣，他認真地思索著，因為有不信任的存在，更凸顯了獻出愛心的重要。

他想起了在北京參加全國道德模范頒獎，他的旁邊是羅陽的姐姐，羅陽累倒在了艦載機研制的崗位上，還有保護學生造成終身殘疾的張麗莉老師。在愛心長跑的路上，他們是這個時代的領跑者。

榜樣的力量，這是李峻屹的信念和信仰。峻屹愛心服務隊一路走來，幫扶過的旅客數不勝數。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愛心需要接力，更需要堅持，這是愛心奉獻的馬拉松。李峻屹在日記中寫道：服務一次旅客不難，難的是一輩子一心為旅客服務。雷鋒日記里也有同樣的話語，在穿越時空的世界里，時代不同，愛心的精神內核，對愛心的理解和感悟是一致的，愛心永恒。鐵路人就如同承載列車的鋼軌，承載起一個愛心的世界，一片愛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