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戲劇

王芳

我愛戲。

從小就愛。

幾十年來，經(jīng)歷著人生的沉浮，跌跌撞撞地求生，經(jīng)歷著柴米油鹽的煩瑣，卻始終沒有忘了把自己擱置于戲中，去消減人生的憂煩。那些水袖輕揚，那些手眼身法步，那些粉墨翰影，流不盡天下曠男怨女淚滿江，道不完古今戲鳳弄蝶花沾裳，無時不在，下了眉頭，就上心頭。天南地北地追過，放低姿態(tài)去堅守著，人生的況味都在其中了。

我寫，只想寫出我心中所想，眼里所見。

那些流傳千年卻從未凋謝的戲文

千百年來，我們的先人們在朝代更迭中悲喜歌哭，守著自己的薄田炊煙，一世又一世、一輩又一輩繁衍到今天。

在這戰(zhàn)火與安寧交織的長河里，誰與他們相依相伴？也許你會說是詩書，詩書是讀書人的心頭愛，讀書人或者讀書的人，以此為途徑，冀望經(jīng)天緯地，再不濟，也坐入鄉(xiāng)村的私塾，培養(yǎng)別人去經(jīng)天緯地，可這樣的人在中國是少之又少的，尤其碰上戰(zhàn)亂或災(zāi)禍，更是凋零。“你耕田來我織布”（《天仙配》的唱詞）這幅田園圖景，是人們的生活日常，卻不能代替精神生活。有一位老師告訴我，千百年來，支撐我們民族發(fā)展、相伴人們?nèi)赵螺啌Q的是戲！

恍然，是戲。

是戲，是那些深植入人心的戲，是那些寫在絹帛或紙張上的蠅頭小楷，是刻在蠟紙上的筆墨縱橫，是戲文。

有了這些戲文，傳唱便有依據(jù)，代代都可復(fù)興。即使目不識丁，也可以在背誦戲文的過程中，獲得“仁義禮智信”的道德教化，也可以在給兒子或?qū)O子的日常講述中，傳輸屬于中國人的“骨骼清奇非俗流”（《紅樓夢》唱詞）。

多少年，多少代，戲文沒了，只要有人會唱，便可以再次寫出。沒人會唱了，只要戲文還在，便可以再次恢復(fù)。于是，這樣的胼足交纏的戲，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它是活態(tài)的，遠(yuǎn)比帝王將相永久，遠(yuǎn)比筆墨紙張堅硬。

這是中華戲曲千百年來的功德碑。

那一日，聽到以清冷著稱的京劇名家張火丁唱起《鎖麟囊》中的一段：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程派唱腔這么嗚嗚咽咽地唱出來，竟然是這樣的美，這樣的禪意，這樣的蕩人心魄。我瞬間被擊中，那些尋常日子里的掙扎和憤懣終究化作了一汪秋水。

像這樣植入哲理又美輪美奐的戲文，比比皆是。

由此我想到曾在運城看到的梅花版《西廂記》，序幕開，燈光亮，一闕詞便出現(xiàn)在舞臺上：

碧云天，黃花地，

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

總是離人淚。

這闕詞是第三折“長亭送別”，被放在全戲之前，未曾開言，我已醉，范仲淹和蘇東坡次第進(jìn)入意境，不絕的相思和悵惘便襲上心頭，待得張生和崔鶯鶯出場，早已預(yù)見到他們的分別。

這部由元稹的《鶯鶯傳》開啟的、經(jīng)由董解元寫成諸宮調(diào)的、又由王實甫改造為元雜劇的《西廂記》，后又被昆曲反復(fù)傳唱，一直流傳到今天，又被越劇、京劇、秦腔、豫劇等大劇種反復(fù)搬演，早已成為戲曲史上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余秋雨的《中華戲曲史》就給它重重地寫了一筆。

而這個故事是有出處的，當(dāng)我們在運城永濟走入普救寺，這戲文和鶯鶯塔一起，勾搭出你神經(jīng)中的輕憐淺愛和自由之心。

但我們的戲文又不僅僅像《西廂記》一樣，講一個情愛的故事，講功名，講忠貞，講紅娘的成人之美，講青年男女對自由的向往，更多還有歷史的沉重。

晉國中上下的人談?wù)摚?/p>

都道我老程嬰貪圖那富貴與賞金，

賣友求榮，害死了孤兒，是一個不義之人，

誰知我舍卻了親兒性命，親兒性命！我的兒啊！

撫養(yǎng)了趙家后代根，

為孤兒我已然把心血用盡，

說往事全靠這水墨丹青，

畫就了雪冤圖以為憑證。

老程嬰含辱忍垢十六年，把孤兒撫養(yǎng)成人，終于要到昭雪時刻了，他把心中的悲憤，化作字字血淚唱了出來，人們坐在臺下，與臺上人同悲共痛，潸然淚下。

翻開史書，其事，實有，其人，實有。趙氏孤兒，也即趙武，自其嬴姓先祖造父被周王朝封于趙地，經(jīng)輔助晉文公的趙衰，輔助襄、靈、成三朝晉公的趙盾，趙氏公卿地位日益顯著，直到趙武經(jīng)歷下宮之難，長大成人也成為晉國公卿。

《左傳》與《史記》記載不一，但這并無妨這個故事被千古流傳，自元代紀(jì)君祥寫成雜劇也有千年，甚至傳入西方，被西方戲劇改編傳唱，譽為世界級的悲劇。千年來，千秋忠義就這樣深入人心。

陽泉盂縣的藏山上有藏孤洞，在歷史的風(fēng)聲中，回應(yīng)著這段傳奇，也有人說，這個藏孤地在晉南垣曲，理由是晉之都城在曲沃，孤兒出逃定當(dāng)逃不遠(yuǎn)。各說各有理，至于在哪，各執(zhí)一詞，其實連劇情都與史實有出入，再追究也沒有多少意義。各唱各的曲，各念各的經(jīng)吧。

我們只記住在仁義面前，要有一個正確的取舍，而能舍生取義的，往往是那些平民。

歷史的沉重過后，百姓們更喜歡不會忘恩負(fù)義的男人，更希望女人若身陷泥淖時，也有男人不離不棄，最后有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蘇三離了洪洞縣，

將身來到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nèi)慘，

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zhuǎn)，

替我三郎把信傳，

就說蘇三把命斷，

來世變?nèi)R當(dāng)報還。

一段膾炙人口的演唱，早已成了流行歌，一句“洪洞縣內(nèi)無好人”，也使洪洞縣中外知名。當(dāng)我們走在洪洞的街頭，緩步進(jìn)入蘇三監(jiān)獄時，因為這著名的唱詞，我們仿佛能看見黑暗社會里的一點光亮，就像站在鐵網(wǎng)前面對著有限的天空，這個掙扎在底層社會，身不由己的，柔中帶剛的女人帶給我們多少美好的歡愉。

這三個故事，三段或優(yōu)美或傷情或悲憤的戲文，凝聚著歷史，潤物細(xì)無聲地浸入中國人心頭，化作他們的人生教條，無形中我們在這樣的戲文中站立了起來。

之所以記下這三段，或者說記下這三部戲，是因為它們發(fā)生在山西，我們這塊古老亦厚重的表里山河，風(fēng)嗚咽，山回響，河震蕩，為世界提供了文明的傳序基因，這真值得自豪，值得擎酒一杯高歌一曲。

而過濾過濾，發(fā)生在山西的戲，又豈止是這些，《火燒綿山》《鐵弓緣》《百里奚認(rèn)妻》《訪白袍》《汾河灣》《千里送京娘》《高平關(guān)》《金沙灘》《北天門》，等等，等等，都有一個山西之地來承載。我們是一個戲的王國，戲曲大省，之所以為大，在于它的寬度、厚度、高度。不服？有戲為證。

而在這些戲文后面，隱約行走著許多青衫書生，他們懂禮懂樂、有禮有節(jié)，他們失意時進(jìn)入了戲園，把他們的才情和氣節(jié)揮灑入戲文，那些抗?fàn)帯㈦[喻、教世的意義便出現(xiàn)了，他們有的留下了名字，比如關(guān)漢卿、王實甫、白樸，有的連名字都沒有，卻共同扛起了中華戲曲的審美桌案，他們的錦心繡口為我們留下這么多千古篇章。試想想，若沒有這些青衫書生，我們的日子該有多么寂寞。

萬千感慨，多少年只是化作了一幅場景：

一燈如豆，一個斜襟右衽的女人，頭發(fā)已白，面容蒼老，一邊縫補衣服，一邊對一黃口小兒講述從戲中得來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在小兒的眼前走出并晃動，然后緩緩與小兒合二為一，小兒便眼神炯炯，身體健壯起來。

一代又一代。

唱過戲的父親和愛看戲的我

父親病了，病得不輕，差一步就在生死之間。

我再想起他時，卻一直記得一個場景，他帶著我去趕會，以前每個廟會上都會唱戲，他就把我放在肩頭。小小的我就凌駕于眾人之上，看那些水袖輕揚。我跟著他看戲，一場一場又一場。

那時候我不懂戲，現(xiàn)在慢慢懂了，也同時懂得了父愛，很多東西卻回不去了。

父親生了四個孩子，不知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愛戲。

父親愛看，也會唱，很多年以前，父親年輕的時候，我們那兒幾乎村村有劇團。我記得，父親飾演《二進(jìn)宮》里的老楊波，他生性溫和，沒啥激情。他也在樂隊里打小鑼。家門口就是村里的大廟，父親那一輩人總在廟里的舞臺上唱戲，我也就一直跟著他。以前唱戲總是要鬧到很晚，一出戲總在三個小時以上。我小，支撐不住，他們演著演著，吱哩哇啦唱著，我就在戲箱上睡著了。等夜深人靜，看戲的人散了，我才被帶回去。冬夏皆是如此。

父親愛看戲的愛好跟了他一輩子。

后來，劇團沒了，但村村到了特定的節(jié)日，要唱戲，唱戲敬神娛人，就外請戲班子。他沒機會唱了，就一個村一個村地看。“村村通”工程開通以后，每個村子能通公交車，他行動更方便了。后來，得了腦出血出院以后，還自己偷偷跑出來，搭個公交，去很遠(yuǎn)的村子里看戲，然后再勞煩別人找他。

有了電視，為了看戲，他總是開著戲曲頻道，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愛看。時興VCD，他就VCD，時興DVD，他就買DVD，這樣的東西看壞好幾個，因此還存了一大摞光盤。

我記得以前，他還多看其他劇種，像上黨梆子，晉劇呀蒲劇呀什么的，到很老了以后，就只看我們的家鄉(xiāng)戲上黨落子了。一個人看著看著，還能笑出聲來。很多老唱腔，他自己就會唱，聽著聽著，閉著眼拍著腿，沉浸其中，已經(jīng)是背下來了，就那也百看不厭。

我上了中學(xué)以后，父親買了電影機，他喜歡放映戲曲片，也就是那個時候，我跟著他看過越劇的《追魚》、京劇《徐九經(jīng)升官記》、晉劇《打金枝》、北路梆子《金水橋》。尤其夏天是坐在樹下，電影機“吱嘎吱嘎”地響，戲曲片里唱著，父親笑著，覺得那時候，很窮，卻也很幸福。別人家里過年貼的是領(lǐng)袖啊什么的，我們家永遠(yuǎn)貼的是戲曲電影畫，過了年，再把畫取下來，圍成炕圍子。

在村里，鄰居有一句取笑他的名言：老王啊，聽不得個銅片響。也就是說，只要聽到鑼鼓聲，他就坐不住了。其實，村里不只有父親這么一個“老王”，有很多個“老王”，組成一個又一個愛看戲的龐大的隊伍。

父親看戲，浸入我骨子里。年少時看的戲，大約就是那么幾部《忠保國》《王寶釧》等。我還能記得幾個人的名字，有個唱花臉的叫王現(xiàn)才，第一次聽花臉就聽呆了，這是啥唱法啊，嗡咚嗡咚的，也不知道從哪個部位發(fā)出聲音來的。我知道《茶瓶計》，知道《紅樓夢》，這些戲都進(jìn)過京，上學(xué)時，常常靠講這樣的故事吸引人聚攏在我周圍。我也知道郝聘芝、郭明娥等人。戲文唱的啥，自己是不管的，也不大懂。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只是喜歡幾個旋律罷了。

這種對戲曲的愛，埋入骨頭里后，開始經(jīng)歷求學(xué)、上班、結(jié)婚、生子，朦朦朧朧的人生幾大段過去。塵埃落定以后，忽然戲曲的因子就復(fù)蘇了，又開始看戲。常常是把孩子扔給老公，自己就出去看戲，好在工作單位就在自己的村莊旁邊，也不遠(yuǎn)，到了夜晚還要勞駕朋友從其他村子里把我接回來。

看了家鄉(xiāng)戲，不過癮，開始向外跑，為了跑得方便，自己偷偷揣上錢，去買了一輛小奧拓，當(dāng)然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預(yù)謀地學(xué)了駕照。有了和自己體型相配的小車，自己開車天南地北地去看戲，京劇、越劇、黃梅戲、豫劇、河北梆子、昆曲，都看過了。

后來，還覺得不過癮，自己把我們家鄉(xiāng)一種名叫唐宮悅的酒，編了一個小說，一個與唐玄宗李隆基有關(guān)的小說。寫的是李隆基別駕潞州時，曾到過我的家鄉(xiāng)，與酒家女阿鳳相愛，多年以后，李隆基返回京城一步步走上權(quán)力中心。而阿鳳在沒有告別的分離中去世，家鄉(xiāng)人把這種酒送進(jìn)皇宮，已是唐明皇的李隆基聞酒而醉，想起阿鳳，遂賜酒曰：唐宮悅。一個很凄美的愛情小說，并不算成功，但是我把家鄉(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與酒結(jié)合在一起，一下子引起了市委（我的家鄉(xiāng)是縣級市，名叫潞城）領(lǐng)導(dǎo)的注意。后來這部小說被改編為上黨落子《唐宮悅》，導(dǎo)演和編劇就是謝濤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雷守正和趙愛斌。我跟著看了一場又一場，唯一覺得不滿意的是，這部戲沒有出現(xiàn)我的名字。但我想，這是我的家鄉(xiāng)，我為家鄉(xiāng)而寫，沒有名字就沒有名字吧，從此再不追究。這個戲后來被評為“山西省五個一工程獎”。

即使這樣，也不過癮，后來在參加作家們的一次采風(fēng)活動中，我借出了老家劇團的行頭，也是傻大膽，覺得都是作家詩人，沒有唱戲的演員，我也就敢露一手，記得唱了一段《程嬰救孤》中晉國公主也即趙朔夫人的一段。臺子下的掌聲很熱烈，我卻渾身冒汗，下了臺子，我就徹底打消了再唱一次的念頭。穿上行頭，嘴里唱著，手腳根本不知道該往哪放。這才知道，唱個戲，哪有那么容易？那是我唯一的一次扮上妝。

后來，我學(xué)了《文王訪賢》里周文王的一段唱，這段唱成為我的拿手段子，每次作家們活動，我都唱這一段，我開玩笑地說：我這輩子哪，就指著這一段活了。開始還有人覺得好聽，時間久了，終于有人提意見，我們都聽了七遍了。好吧，終于膩了，可我還沒學(xué)會其他段子，只好讓他們再等等了。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跟著劇團下鄉(xiāng)，我吃他們的大鍋飯，我也隨他們住在鄉(xiāng)下打地鋪。在鄉(xiāng)下，可以住的地方，都是村委會的大院或者大廟里，不可能有床，他們必須睡在地下。我跟著他們睡了一晚，就眼淚汪汪的。鄉(xiāng)下的百姓愛看戲，這是他們最重要的精神生活，而我們的戲曲演員必須過著這樣的物質(zhì)生活。

我在心里發(fā)誓，我要幫他們，我買了好篷布，為劇團的每個人都配上一米多寬的一塊，鋪在地下可以擋潮。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多數(shù)有傷痛，這讓我心疼。我拉著這些篷布送到鄉(xiāng)下時，他們高興地一塊一塊地裁開，一個勁兒地謝我。我卻躲到角落里，莫名其妙地垂淚。

我追過戲，也因此受過委屈。去多了，閑言碎語就多起來，有人罵，有人不屑一顧，當(dāng)我知道以后，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跟自己喜歡的家鄉(xiāng)戲曲做了一個暫時的告別。其實那時候，我是不懂的，為什么我只是愛戲曲而已，他們要糟蹋我，即使到現(xiàn)在我也想不通。后來，我就謹(jǐn)記住，我再愛戲，也要和戲曲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一點，更催成了我在外看戲的頻率。對戲曲的通盤了解就是在那個時候、那種條件下，一點點成熟起來的。

及至我到了太原，省城的氛圍讓我舒適，這里演出多，我更是由此結(jié)識了以前我不可能結(jié)識的戲曲人，看了許多以前要費很大的勁才能看到的演出。看了演出，我偶爾會寫點戲評，寫出我對戲曲的熱愛，寫出我對戲曲的感悟。沒想到這樣的評論竟然有了一些市場，以至于2018年登上了中國文藝評論網(wǎng)的平臺。我撰寫的《傅山進(jìn)京發(fā)出的時代拷問》，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被熱傳，進(jìn)而成為“中國文藝評論網(wǎng)”2018熱門文章，連著名作家陳為人都說，這篇文章能被主流媒體認(rèn)可并推崇，實在出人意料。我由此開心著。這些都積攢成今日我寫作這本書的素材。

而我的父親，越來越老了，家里陪伴我長大的電影機形同朽木，再也不會動用了，VCD、DVD，他也不會再用了。電視機買了壞，壞了買。沒生病的時候，他在家里總是開著電視，在幾個戲曲頻道之間轉(zhuǎn)換，哪怕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父親在醫(yī)院治病，我在床前陪著。那一天，一個即將進(jìn)入手術(shù)室的癌癥病人，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讓我聽一段戲，好不好？

我瞬間就淚如雨下。

那天，我的手機已經(jīng)沒有流量了，我依然開了手機，搜索到他愛聽的上黨落子唱段，直到他穿起病號服，被推入手術(shù)室。

責(zé)任編輯楊睿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