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積

老軍旅作家的希望
1985年秋,在文壇上開始嶄露頭角的莫言與幾個當時同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學習的學員一起,去北京西直門總政招待所參加了一個軍事題材小說座談會。正是這次座談會促使他在3個多月后拿出了《紅高粱》這部膾炙人口的抗日題材小說。
這個題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四十周年”的軍事題材小說座談會上,一批老軍旅作家對中國軍事文學創作現狀甚為擔憂,他們拿蘇聯的戰爭文學與中國的作比較,說蘇聯的衛國戰爭雖然只打了4年,但是反映衛國戰爭的文學層出不窮,孕育出了5代描寫衛國戰爭的蘇聯作家,而我國有著28年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戰爭歷史,卻沒有產生多少戰爭文學,更沒有出現像《戰爭與和平》《靜靜的頓河》這樣的文學經典。這讓年輕氣盛的莫言憋著一股子勁。
莫言能夠很快拿出一部令老軍旅作家們信服的戰爭文學作品來,容易讓人歸功于其天才的創造力。其實,《紅高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莫言青年時期的工友張世家為他提供的發生在家鄉的抗日戰爭素材。
熟悉和不熟悉的
莫言在《〈紅高粱〉與張世家》一文中首次披露了《紅高粱》創作過程中的重要細節。1983年的春節,莫言回老家山東高密探親訪友,與舊時的工友張世家喝酒。張世家否定了莫言此前的軍事文學創作,并質問莫言:“咱們高密東北鄉有這么多素材,你為什么不寫,偏要去寫那些你不熟悉的事?”隨后,他向莫言講起了“公婆廟大屠殺”的歷史。張世家是公婆廟村人,他的一個親屬在那次屠殺中受了傷,對這一事件了如指掌——“1938年3月中旬,游擊隊在孫家口村大橋頭埋下了連環鐵耙,伏擊了日本鬼子的汽車隊,經過浴血奮戰,打死日本鬼子39人,其中還包括一個少將中岡彌高。幾天后,日本鬼子大隊人馬前來報復,但被指錯了方向,沒包圍孫家口,卻包圍了公婆廟,屠殺了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一百余口,整個村莊幾乎被夷為平地。”這則悲慘的抗日戰爭故事,最初并沒有引起莫言的創作興趣,直到幾年后他考進了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參加“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四十周年”軍事題材小說座談會,這則故事猛然撞擊了他的靈感之鐘。
小說在1985年年底經歷兩周的時間完成,本該刊發于《人民文學》——一直緊盯莫言創作的《人民文學》編輯朱偉在《紅高粱》創作之初,就向莫言下了“訂單”。然而手稿意外地被《十月》的編輯章仲鍔半路“劫”走了。
朱偉與莫言的相識緣于莫言刊發于《中國作家》1985年第2期的小說《透明的紅蘿卜》,朱偉看后很喜歡,“至今仍認為,這是莫言寫得最好的中篇小說”。因為這篇小說,莫言接到了《人民文學》在1985年舉辦的青年創作研討會的邀請,朱偉與莫言由此相識。此后,朱偉就開始向莫言約稿,“從1985年到1986年年底,我騎著一輛鳳凰牌破自行車,就這樣經常跑軍藝,莫言當然是最重要的追蹤目標。”
小說發表
在《爆炸》發表后,莫言與朱偉首次談起他想以家鄉高密為背景,創作系列小說《紅高粱家族》的構想。朱偉聽到后,對這個創作話題極感興趣,就預先向莫言“訂貨”,叮囑他,“第一篇寫完了一定要先給我”。鑒于上世紀80年代初各大編輯部之間搶稿事件時有發生,朱偉隔三岔五地去看莫言,但又不敢過多詢問莫言的寫作進度。一次看望莫言時,問他寫完沒有,莫言說他剛寫完,但稿子被《十月》的編輯章仲鍔拿走了。朱偉當場就急了:“我們事先已經說好的,怎么能寫完就給了他呢?”莫言也很無奈:章仲鍔是文壇伯樂,《十月》雜志的創刊人之一,他提出想看看稿子,“坐在那兒看完了就一定要拿走”,“他那么好的人,我實在沒有辦法”。朱偉當時就生氣了,對莫言說:“那你就給章仲鍔打電話,幫我把稿子要回來,你的態度必須明確!”
朱偉又自己給章仲鍔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里說:“老章,你是前輩了,這稿子是莫言說好給《人民文學》的,你怎么能把稿件拿走了呢?如果文學界都這樣,那還有信義嗎?你馬上給我把稿子退回來。”事后,朱偉說,虧得章仲鍔老先生雅量,在電話里并沒有和他爭辯,過了兩天他就收到章仲鍔退回的稿子,《紅高粱》最終得以順利地刊登于《人民文學》1986年第3期。
小說刊發前正值春節,莫言在高密休假,收到了《人民文學》編輯的信,信上說《紅高粱》得到了時任《人民文學》主編王蒙的好評。
(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