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1891—1936)的《朝花夕拾》中有篇題為《瑣記》的散文。這篇散文是魯迅先生1926年在廈門大學任教時,寫于廈大圖書館的樓上。
在這篇散文中,魯迅自述了少年時期以及到日本留學之前的讀書、求學經歷。文章一襲先生的行文之風,洗煉而不乏妙語,實在卻極富哲理。其中關于學習礦業和煤礦種種情形的記述確是真實、感人的。此文是魯迅浩繁著作中唯一集中談煤礦的散文。
魯迅在此文中介紹了在S城的中西學堂學習的情況,后來又到南京的所謂“雷電學堂”讀書。然而這個學堂“烏煙瘴氣”,“只得走開”“去考礦路學堂了”。在礦路學堂魯迅學到了一些新的知識,接觸了新事物。
關于礦路學堂的情況,魯迅講:“我們也曾經有過一個很不安的時期。那是第二年,聽說學校就要裁撤了。”為什么要辦這個學堂呢?魯迅寫道:“這學堂的設立原是因為兩江總督(大約是劉坤一吧)聽到青龍山的煤礦出息好,所以開手的”。這些記述是符合實際的。這個學堂原來是鐵路專門學堂,由洋務派人物張之洞奏請光緒皇帝開辦的。后來,兩江總督劉坤一了解到南京附近的青龍山蘊藏煤炭,而且出息好,有利可圖,故接手學堂,改為礦務鐵路學堂,“仿照德制”,以培養開礦人員。這當是我國第一所礦業學校。看來這個學堂的開辦和煤礦有著直接的關系。
然而事有轉折。“待到開學時,煤礦那面卻已將原先的技師辭退,換了一個不甚了然的人。理由是:一、先前的技師薪水太貴;二、他們覺得開礦并不難”。其結果正像魯迅所講的那樣:“于是,不到一年,就連煤在哪里也不甚了然起來。終于是所得的煤,只能供燒那兩架抽水機之用。”這種不懂開礦的主事者,卻貿然用一個不懂(不甚了然)開礦技術的人替換了懂技術的礦師,結果當然是挖出的煤僅夠排水費用,指望“煤炭出息好”以獲利的愿望成了泡影。這說明魯迅對開煤礦技術的重要性是有明確認知的。
然而,在“開礦無利,礦路學堂自然也就無須開了,但不知怎的,卻又并不裁撤(礦路學堂)”。魯迅就在這個礦路學堂里學習了近三年。
從《瑣記》中可知,魯迅與同學們還曾到青龍山煤礦考察實習。魯迅說:“到第三年我們下礦洞看的時候,情形實在頗凄涼。抽水機當然還在轉動,礦洞里積水卻有半尺深,上面也點滴而下,幾個礦工便在這里面鬼一樣的工作著。”這種真實的描述,不僅指出了青龍山煤礦技術落后,管理混亂,而且對于煤礦生產條件惡劣的凄涼狀況,礦工“鬼一般工作”的凄慘處境,寄予深深的同情。魯迅對此是很失望的。“所余的還只有一條路:到國外去”。后來就到日本留學去了。
魯迅所講的青龍山煤礦,位于南京市東南,在官塘煤礦的象山礦區。象山煤礦最早就叫青龍山煤礦,開辦于1896年。南京地區的煤礦在1985年以前大多關閉。
另外,魯迅先生在南京礦路學堂就學時,在班里年紀最小,成績優秀,獲得過金質獎章,并以一等第三名的成績畢業。他赴日本留學期間,雖轉學其他專業,但仍繼續關注與研究礦學,關心祖國的煤炭事業。1903年在《浙江潮》上發表了《中國地質略論》,1906年與學友顧瑯共同編寫了《中國礦產志》一書。此書受到各方面好評,農工商部還通飭各省礦務、商務界購閱,學部批準列為中學堂參考書。
(2019年9月9日)
吳曉煜:河北灤縣人,1944年3月生。南開大學歷史系畢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自然科學史學會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煤炭工業志》編委會副主任委員、總纂。已出版《華夏與海國游記》《歐非見聞錄》《中國古代詠煤詩》《夜耕村雜記》《學林漫筆》《糾正錯別字》《中國古代煤炭開發史》《中國煤礦史讀本(古代部分)》《中國煤礦安全史話》《煤史鉤沉》《修志指要》《礦業史事雜俎》《中國煤炭碑刻》《名人與煤炭》《酒史鉤沉》《瘟疫縱橫談》《向善的軌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