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日

劍楓寒

（一）

哈維市的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當然，大部分時間里，哈維市的市民很少在地面上穿行。他們通常只是走出建筑，甚至根本不用走出建筑，就可以找到最近的地下通道入口，乘上價值數千萬的“豪車”，去往哈維市的每一個角落。

我就是其中一款“豪車”的駕駛者。我駕駛的“豪車”，有一個所有市民都耳熟能詳的名字：哈維市地鐵一號線。

“各位市民，歡迎乘坐哈維市地鐵一號線首班車。本次列車即將從赫特廣場西南站出發，終點站是費縣陽光礦場。請市民們拿好隨身攜帶的行李物品，有序進站乘車。”

在我按下廣播鍵后，乘坐首班車的市民們就開始排隊上車了。現在這個時間點去費縣陽光礦場的，絕大部分都是礦場的礦工。他們穿著統一的紅色制服，即使在車廂里，也保持著安靜而整齊的隊形。

隨著赫特廣場的鐘聲響起，列車緩緩啟動，我迎來了每天工作的第一個休息時間段。列車是由赫特廣場的控制中心遠程控制的，用我們老板的話說，他雇條狗坐在駕駛室里都行，之所以雇我，只是因為我的伙食費比狗糧便宜而已。

在列車到達費縣陽光礦場之前，我有整整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和你聊聊我的工作吧。

我休息兩個小時后，列車就會到達行程上半段的終點站。隨后，列車又從終點站重新出發，穿過左右兩座高大的礦山，開始行程的下半段。

下半段行程的主要乘客，是同樣身著紅色制服的費縣陽光礦場的配送員。他們會帶著客戶下單的礦石，乘上地鐵前往赫特廣場東北站，再到赫特廣場東南站轉乘哈維市地鐵二號線，并將礦石送到不同客戶的手中。

雖然都穿著同樣的制服，但我還是很容易分辨出礦工和配送員：礦工總是黑著臉，而配送員則面帶微笑。

至于我為什么要去分辨……你有沒有上課時睡著的經歷？當你醒來時，如果想知道現在正在上什么課，至少得學會偷看一下同桌的課本……

（二）

我是被監控視頻里傳來的爭吵聲驚醒的。此時，列車剛好進入下半段行程——我每天的第二個休息時間段開始了。這段休息時間同樣長達兩個小時，主要的活動是，看車廂里發生的各種熱鬧。

說起來，費縣是一個奇怪的地方。這里是整個哈維市唯一能夠挖取燃料的地方，但在挖取燃料的同時，礦工們經常會在礦洞里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甚至會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當然，絕大多數的時候，這些奇怪生物都被礦工們當場拋棄或處理，也有少數生物會被礦工們好奇地保留下來，有些生物甚至趁礦工不注意溜進地鐵里。

雖然地鐵的主要乘客是礦工和配送員，但還是有其他乘客的。他們有的是畫家，有的是建筑師，有的是醫生，還有的是警察……

此時，1號車廂里，幾個乘客正好奇地圍住一個看起來弱小、可憐、無助的奇怪生物。

一個畫家拿出紙筆，飛快地為這個生物畫了一張素描，隨后在車廂里傳閱：“誰見過這種生物？”

所有人都搖頭。

另一個乘客好奇地把一根法棍面包遞過去，那個奇怪的生物立刻大口吃了起來，一轉眼就把面包全吃完了。

“弱小、可憐、無助，但特別能吃。”警察接過畫家的素描，夾在筆記本里，備注了幾個字。

就在這時，吃完面包的奇怪生物打了個飽嗝，突然蹲在地上排泄。它的排泄物剛落到車廂的地面上，就發出了“滋滋”的腐蝕聲！

“請求支援，發現一種未曾見過的有害生物，特征是弱小、可憐、無助、特別能吃，排泄物有毒性，會腐蝕車廂！”警察拿起呼叫器開始求援。不一會，兩個警察就從2號車廂趕過來，把這個奇怪的生物給控制住了。

“回去就上報總部，以后遇到這樣的有害生物就可以直接帶走了。”三個警察看完畫家的素描后，迅速達成共識。

下一秒，他們的呼叫器又響了起來：“6號車廂出現標記為‘高度危險的066號生命體，增援已經在路上，請做好準備。”

我好奇地打開6號車廂的監控視頻，一個巨大生物一頭撞進車廂里，好在車廂提前被封鎖，所有的乘客都已經避開。幾個身材瘦小的工人正熟練地把車廂兩頭的出口封死……

接下來，就讓我提前劇透一下后面會發生的事情吧。兩個小時后，列車會到達赫特廣場東北站，只要這個生物一離開6號車廂，等待它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警察們……

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因為類似的事情，幾天前剛發生過一次。

同樣的招式，不能在哈維市使用兩次。

（三）

下午的行程和上午一樣，我昏昏欲睡，就像回到了高中那永遠睡不夠的課堂上。

但這一次叫醒我的，是地鐵的劇烈晃動聲！與此同時，8號車廂的監控視頻里發出奇怪的聲音！

我倒吸一口涼氣，因為8號車廂里，一只干枯的手占滿了整個屏幕，正朝我抓來！

“沒事，沒事，這只手抓的是攝像頭，不是我……”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再次看向屏幕。

那個抓向攝像頭的生物終于落回了地面。當我看清它時，我的視線瞬間凝固了！

它穿著的，是費縣陽光礦場的員工制服！

我的目光轉向8號車廂里的其他乘客，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能被稱為“乘客”了！他們的身體變得干枯，目光變得呆滯，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嘶喊聲！

帶著一絲僥幸，我顫抖地打開其他車廂的監控視頻。上面顯示，所有車廂都被奇怪生物占領了！

車廂晃動得更加劇烈！駕駛室后面傳來了碰撞的聲音，仿佛有人在不斷地撞擊駕駛室的大門！

唯一讓我慶幸的是，離終點站只剩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而駕駛室的門能承受三小時左右的高強度撞擊……到達終點站后，我就可以換乘哈維市地鐵二號線，那里有更多的乘客和更多的警察。

畢竟，同樣的招式，是不可能對哈維市使用兩次的。

等等，兩次嗎？

今天的這種情況，應該是第一次出現吧？至少，我是第一次遇到……如果，這些恐怖生物突破警察防線，闖入人更多的赫特廣場，會怎么樣呢？

（四）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列車開始減速了，我已經看見站臺兩邊焦急等待的乘客……

“緊急呼叫中心，緊急呼叫中心，列車現在不能停站，列車現在不能停站，千萬不要打開車門，千萬不要打開車門！請繼續前進，請繼續前進！”我抓起呼叫器，不顧一切地喊著。

列車停頓了一下，還是緩緩地停在了站臺上。我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不敢看將要發生的一切。

幾秒鐘后，列車突然啟動了！車門并沒有打開！我看見站臺上的乘客瘋狂地追著列車，但它沒有停下！

他們聽到我的警示了！我長舒了一口氣。

車廂更加劇烈地晃動。我知道，那些奇怪的生物又在撞擊駕駛室的大門了。

不過，這不重要了。

我默默地打開了監控視頻，一點一點地看視頻回放。我看到了無數普通乘客的身體，一點一點被惡魔吞噬的樣子，也看到了很多乘客和警察勇敢地上前，勇敢地戰斗，最終黯然倒地的情形……

畫面的最后，我終于看到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那是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風衣中，最后登上8號車廂的“乘客”。他脫掉了黑色的風衣，露出真面目，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乘客……

那是一個奇怪的生物，看起來像一個插滿了長長圖釘的圓盤。

我把視頻定格在了這個畫面上，在駕駛室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紅色按鍵，它能夠把信息直接傳到總部。

“各車組注意，各車組注意，請記住這個生物的樣子，極度危險，極度危險，請在它接觸乘客之前，直接消滅！”

在用力拍下紅色按鍵的那一刻，我聽到了駕駛室的大門轟然倒塌的聲音……

（五）

“各位乘客，列車已經到達終點站，赫特廣場東北站。請全體乘客下車，換乘哈維市地鐵二號線的乘客，請沿地下通道前往赫特廣場東南站。謝謝合作。”

我從睡夢中醒過來，一身冷汗。

作者的話：

1. 威廉·哈維是17世紀英國著名的醫生。他發現了人體通過心臟的收縮和舒張，讓血液不斷循環的奧秘，人類對自身的了解和對疾病的認知，也都上了一個新臺階。

2. 本期故事講的是人體的肺循環。血液從心臟（赫特廣場）出發，沿肺動脈到達肺部毛細血管（費縣陽光礦場），血液中的紅細胞（礦工）通過毛細血管時，放出二氧化碳并獲得氧氣（紅細胞變成了亮紅色，就是故事里的配送員），再來到肺靜脈，最后回到心臟，這就是故事里哈維市地鐵一號線的行駛路線。

3. 人在呼吸時不光會吸入空氣，也會吸入空氣中的灰塵，甚至病原體（細菌和病毒等），這就是故事里出現在費縣（肺）的奇怪生物了。大部分廢氣、灰塵和病原體都會隨人體呼吸時排出，但也有少量病原體入侵到體內。這時，血液中有的白細胞（畫家）就會把他們記錄下來，還有的白細胞（警察）負責消滅它們。已經被記錄下來的病原體再次進入人體時，就會被直接消滅。但如果出現一種新型病毒，感染性又強，那你就要小心了，最好是遠離人群，不去人多的地方。如果你一定要出門時，就要戴好口罩、勤洗手，不要給病毒進入體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