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是曲藝中的“說”,而“唱”的種類更多,并且按地域劃分,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味道的曲藝藝術。
在我最久遠的童年記憶里頂快活的事,當數跟著父親到原上原下的村莊去看戲。
父親是個戲迷,自年輕時就和村子里幾個戲迷搭幫結伙去看戲,直到年過七旬仍然樂此不疲。我童年跟著父親所看的戲,都是鄉村那些具有演唱天賦的農民演出的戲。開闊平坦的白鹿原上和原下的灞河川道里,只有那些物力雄厚而且人才濟濟的大村莊,不僅能湊足演戲的不小開銷,還能湊齊生、旦、凈、末、丑的各種角色。我們這個不足40戶人家的村子,演戲是連想也不敢想的事,我和父親就只有到原上和原下的那些大村莊去看戲了。
不單在白鹿原,整個關中和渭北高原,鄉村演戲集中在一年里的兩個時段,是農歷的正月二月和伏天的六月七月。每年夏收夏播結束之后相對空閑的一個多月里,原上原下的大村小寨都要過一個各自約定的“忙罷會”。顧名思義,就是累得人脫皮掉肉的收麥種秋的活兒忙完了,該當歇息松弛一下,約定一個吉祥日子,親朋好友聚會一番,慶祝一年的好收成。這個時節演戲的熱鬧,甚至比新年正月還紅火,尤其是風調雨順小麥豐收家家倉滿囤溢的年份。
我已記不得從幾歲開始跟父親去看戲,卻可以斷定是上學以前的事。我記著一個細節,在人頭攢動的戲臺下,父親把我架在他的肩上,還從這個肩頭換到那個肩頭,讓我看那些我弄不清人物關系也聽不懂唱詞的古裝戲。同樣記不得跟父親在原上原下看過多少場戲了,卻可以斷定我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看的戲種叫秦腔。
在瓦溝里的殘雪尚未融盡的古戲樓前,擁集著幾乎一律黑色棉襖棉褲的老年壯年和青年男人,還有如我一樣不知子丑寅卯的男孩,也是穿過一個冬天開縫露絮的黑色棉襖棉褲,旱煙的氣味彌漫不散;伏天的“忙罷會”的戲臺前,一片或新或舊的草帽遮擋著灼人的陽光,卻遮不住一幢幢淌著汗的紫黑色裸膀,汗腥味兒和旱煙味彌漫到村巷里。
我在這里接受音樂的熏陶,是震天轟響的大銅鑼和酥脆的小銅鑼截然迥異的響聲,是間接許久才響一聲的沉悶的鼓聲,更有作為樂團指揮角色的扁鼓密不透風干散利爽的敲擊聲,板胡是秦腔音樂獨有的個性化樂器,二胡永遠都是作為板胡的柔軟性配樂,恰如夫妻。我起初似乎對這些敲擊類和弦索類的樂器的音響沒有感覺,跟著父親看戲不過是逛熱鬧。
記不得是哪一年哪一歲,我跟父親走到白鹿原頂,聽到遠處樹叢籠罩著的那個村子傳來大銅鑼和小銅鑼的聲音,還有板胡和梆子以及扁鼓相間相錯的聲響,竟然一陣心跳,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一種渴盼鑼鼓梆子扁鼓板胡二胡交織的旋律沖擊的欲望潮起了。自然還有唱腔,花臉和黑臉那種能傳到二里外的吼唱(無麥克風設備),曾經震得我捂住耳朵,這時也有接受的頗為急切的需要了;白須老生的蒼涼和黑須須生的激昂悲壯,在我太淺的閱世情感上銘刻下音符;小生和花旦的洋溢著陽光和花香的唱腔,是我最容易發生共鳴的妙音;還有丑角里的丑漢和丑婆婆,把關中話里最逗人的語言作最恰當的表述,從出臺到退場都被滿場子的哄笑迎來送走……
我后來才意識到,大約就從那一回的那一刻起,秦腔旋律在我并不特殊敏感的樂感神經里,鑄成終生難以改易更難替代的戲曲欣賞傾向。
“我已記不得……卻可以斷定”,在上文中出現兩次,這樣的表述是否矛盾?說說你的見解。
幼時的“我”看戲弄不清人物關系也聽不懂唱詞,對秦腔敲擊類和弦索類的樂器的音響沒有感覺??蔀槭裁醋髡咴谖恼麻_頭說自己童年記憶里頂快活的事,當數跟著父親到原上原下的村莊去看戲?
(選自《接通地脈》,作家出版社,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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