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個夏夜

山中有一個夏夜，深得

像沒有底一樣;

黑影，松林密密的;

周圍沒有點光亮。

對山閃著只一盞燈——兩盞

像夜的眼，夜的眼在看！

滿山的風全躡著腳

像是走路一樣

躲過了各處的枝葉

各處的草，不響。

單是流水，不斷的在山谷上

石頭的心，石頭的口在唱。

均勻的一片靜，罩下

像張軟垂的幔帳。

疑問不見了，四角里

模糊，是夢在窺探？

夜像在訴禱，無聲的在期望

幽馥的虔誠在無聲里布漫。

（選自《林徽因文存》，陳學勇編，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年）

賞析

夏夜，是很神奇的時空，滋養了無數詩歌、小說、故事的發生，一代一代的孩子們，都做過徜徉天地、遨游星空的仲夏夜之夢。你有過特別難忘的夏夜嗎？在鄉村的曬谷場？在都市的摩天樓？在幽靜涼爽的山間？或是在潮水涌蕩的海濱？

這首詩寫的是山中夏夜，隨著詩人的筆，你看得見松林的黑影、閃爍的一點燈光，你聽得見滿山的微風聲和潺潺的流水，你能感到柔和的夜幕?？傊@首詩寫出了山中夏夜的深、夏夜的靜，更重要的是，山中夏夜的神秘。而且，這神秘被渲染得很美，一點也不可怕，因為詩歌一開頭，就給了我們一種聽故事一樣的安適，“山中有一個夏夜”——這一句很棒，是吧？然后，詩歌還通過錯落的排列，發出了兩個交談一樣的聲音：一個剛說著到處是漆黑，另一個就指出了燈火;一個描摹了寂靜，另一個就趕快說起了流水，這就使前兩節詩像是用雙手在鋼琴上彈出的調子一樣。到了最后一節，用了輕柔的語氣和延展的排列，來寫山中夏夜那種氣息的“布漫”。你領會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