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啪!——”驚堂木響。
話說這一日胡糊在郊游時,迷迷糊糊做了若干怪夢。夢醒后只見同班同學熊卓宇正站在一旁不停抱怨,直說其他同學早已先一步登頂。胡糊大夢初醒,心里懵懵懂懂,幾乎不知身在何方。此時被這熊卓宇一攪,當真猶如迎頭棒喝,立時就有魂魄附體之感。
“走吧走吧!”胡糊抓了抓腦袋,“怎么就睡著了?”
“怎么就睡著了?”熊卓宇不滿地學了一遍舌,“我在旁邊又搖又晃都叫不醒你!”
兩人只管吵吵鬧鬧,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一朵顏色艷麗的蘑菇,正噌噌地從土里冒出來——蘑菇頂上,一個穿著襦裙、戴著輕紗斗笠,只有拇指大小的小姑娘正皺著眉頭望著他們。
一
“這到底是什么小路?”熊卓宇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了長著青苔的石頭上,“你還好意思說閉著眼睛都能在魁星山上走!你看這棵歪脖子樹,我們都經過它三次了!”
“唔……”胡糊心虛地答了一聲。
四周,乳白色的煙霧正以驚人的速度纏繞在張牙舞爪的古樹枝干上,一團團暖黃色帶著尾巴的光暈慢慢從草叢里升了起來。朦朦朧朧的光團中,竟顯出了人形的輪廓。
“山精!”熊卓宇大叫一聲,人已到了十步之外,“我奶奶說這魁星山上有山精,經常抓人去地牢干苦力!”
“山……山精?”胡糊愣了0.01秒,也趕緊跟著熊卓宇跑了起來。
他倆跑啊跑,最后又在歪脖子樹邊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救——命——啊——”
“噤聲!”穿著襦裙、戴著斗笠的拇指姑娘正坐在漂浮的光團上,“演奏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二
“演奏會?”胡糊在夢里經歷得多了,此時倒不是特別吃驚,“誰開的?”
“絲桐君。”拇指姑娘微微一笑,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輕輕搖曳。
此時,光斑聚集得越來越多,空地正中間,一朵巨大的蘑菇凌空升了起來。
胡糊和熊卓宇哪還顧得上發問與逃跑,他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切,臉上神色走馬燈似的變個不停——時而驚訝,時而害怕,當然更多的還是好奇。
“各位——各位——”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寬大長袍的老人站在了蘑菇上:“今日,是老朽的告別演奏會,感謝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老朽這廂有禮了!”
“絲桐君!絲桐君!”臺下的光斑叫了起來,就好像瘋狂的人類“粉絲”一樣。
被叫作絲桐君的老人笑了笑,白色長須隨風飄動。他朝四方拱了拱手,跪坐在了蘑菇上。
三
“叮——”絲桐君的雙手輕輕抬了抬,琴聲就在眾人耳畔浮動起來。
胡糊定睛一看,只見絲桐君面前支著一架通體透明的琴。那絲桐君手指修長,每一下撫琴都好像在跳一支優雅的舞。
叮叮咚,叮叮咚——
從絲桐君手指上流出來的仿佛不是琴音,而是一滴滴晶瑩的露水,一掬掬清涼的山泉,一朵朵澎湃的海浪。
“洋洋兮若江河!”“粉絲”們激動地在臺下叫了起來。
叮叮咚,叮叮咚——
絲桐君手指一轉,音符又突然高亢起來:仿佛身處華山之巔,凌空俯瞰華山險道;又如同身處峨眉山腳,仰望佛光萬里。
“巍巍乎若泰山!”“粉絲”們又整齊地叫了起來。
叮叮咚,叮叮咚——
胡糊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周圍的一切好像迅速旋轉了起來——
明黃的太陽火辣辣地照在人身上,胡糊和熊卓宇泛舟在江心上。他倆一人彈琴,一人奏簫,水天交接處,有白鶴回旋唳叫。
“呀!你還會彈琴!”胡糊大叫道。
“嘿!就許你多才多藝啦?”熊卓宇一臉嘚瑟地回答道。
不一會兒,畫面一轉,他們兩人又騎馬奔馳在草原上。馬蹄過處,翻飛的花瓣飄飄揚揚地落在了地上。
“我們……我們別再吵架啦!”落日余暉中,胡糊激動地握住了熊卓宇的手。
“恩!不吵架!”熊卓宇也很激動。
“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一輩子!”
四
“絲桐君!絲桐君!”圍觀的光團們又一次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胡糊的幻象在這叫喊中消散了,不過他和熊卓宇的手仍然緊緊握著。
“謝謝大家捧場!”絲桐君在臺上蹣跚地站了起來,他理了理衣襟袖口,臉上悲哀的神色一閃而過,“我有友人兮,心有靈犀!一夕永別兮,竟日傷心!會當再見兮,同歸故里!”
絲桐君話剛說完,身體迅速變得透明,一個個小光團撲嚕撲嚕從身上飛了出來。
“絲桐君!絲桐君!絲桐君!”
臺下的光團們再次叫了起來,整齊劃一的聲音聽得人胸口發悶,一旁默不作聲的拇指姑娘輕輕啜泣起來。
“昔日,我主人伯牙琴師偶遇樵夫鐘子期。伯牙先生撫琴,鐘子期立時就能明白琴聲所指。”絲桐君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鐘子期死后,伯牙先生就將我摔斷了。他說知音不在,終生不彈。可我這一縷琴靈終究是被斧翁留了下來。”
“我很感激在魁星山遇到各位,可我這琴聲是彈給斧翁的。斧翁老邁,昨夜聽我一曲,已然仙去。我……我……我此刻也要離開啦。”
“從此,天上地下,再無斧翁與我,但此曲《高山流水》將永在人間。愿各位珍重友誼,千萬千萬!”
絲桐君剛一說完,身體就化作光團泡沫,徹底消散在空中了。
五
許久許久,演奏會現場都是一片黑壓壓的寂靜,直到大霧慢慢消散,光團們也像來時一樣悄悄離開了。
“胡君!熊君!”拇指姑娘取下了輕紗斗笠,花蕊一般的面龐就綻放在山間清冷的風里,“今日請二位來一趟,小女實有要事拜托。”
“請講。”熊卓宇文縐縐地回答道。經這琴聲洗滌,不知怎么總覺得自己也高雅起來。
“絲桐君與斧翁千載友誼,”拇指姑娘頓了頓,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我希望他們……不被時光和死亡分開……”
“我這兒有絲桐君琴音一簇,而斧翁正長眠在那邊樹下。”拇指姑娘指了指歪脖子樹,“我……我想請二位將他倆合葬。小女與這林間山精都不是實體,只能勞煩胡君熊君了!”
“沒問題!”胡糊和熊卓宇異口同聲地答道。
他倆說干就干,馬上在樹下挖了起來。很快,一把斧柄朽爛的斧子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胡糊和熊卓宇小心翼翼將虛空中的琴音放在了斧子身旁。當他們把泥土蓋好的時候,半空中好像又傳來了悠揚的琴聲。
“真是謝謝你們!日后二位若有困難,只需來這魁星山大呼高山流水,我等立時就會出現。”
拇指姑娘說著斂衽行禮,很快,也化作光團飛走了。
“啪!——”驚堂木響。
良辰美景奈何天,浮云易老月難圓。
若得知音一人在,高山流水夢長安。
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分享時刻
小朋友們,這一期我給大家講了一個有關朋友的故事。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困擾——為什么一開始是好朋友的人很有可能過幾年就不再是朋友?為什么無話不談的朋友有一天卻變得無話可說?直到某天我發現,啊!朋友就是那個可以陪著我們走一段,或者走很長一段,或者走很久很久的人。只要相遇時心懷歡喜,離別時各自祝福就可以了。幸運的是,我找到我最好的朋友了,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