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食記（組詩）

葉梓

溧陽兩日

天目湖畔，桂花落盡。

三五舊友，在摜蛋和烈酒中尋找往事。

直至蘇園的最后一盞燈也熄滅了。

第二日，一杯茶后

皆作鳥獸散，仿佛我們從未來過。

給

雪

不停地下

樓梯口等待的人

她手心里攥著春天的消息

當我從昏暗的燈光里一眼認出她

雪，下得更大了

我輕輕撣落她圍巾上的雪

我輕輕撫摸她溫熱的額頭

然后，一起踏雪而歸

她在這座空蕩蕩的城市

給了我一個家

謝謝你。讓一個中年的孤兒

從薄涼的人間領回一份故園的燭火

扁食記

薄雪的上午

她打車而來，坐在一張圍棋桌前

開始包扁食

（它不是餃子，

但也要和面、搟皮、剁餡。）

忙碌大半天后，開始

一個一個包的時候

她的樣子，認真又專注。

而我佯裝不會

只是看一只只扁食在她翻飛的手指間誕生。

事實上，母親早早教會我這門手藝

是的，我想起了母親

她去世已經整整十五年了

當我把一杯新沏的茶水遞到她的唇邊

一排排擺放整齊的扁食

一定偷偷笑了

而母親，一定會因為有人關心我

更加心安

下午

包扁食的人

匆匆趕回麥積山下的村落

那些被我置放冰箱的扁食

仿佛人世對我的一場溺愛

無 題

只有海濱的陽光保持原樣

對一位海灘上的老人來說，波浪已不是新聞

——德里克·沃爾科特《在海濱》

在麗思卡爾頓酒店2525客棧的陽臺上

推窗及海，是件很容易的事：

樓下的椰子樹差不多一樣高，也一樣茂密

仿佛孿生似的。從柵欄看過去

大海被等分切割

但當你站起來，就會看見

一個膚色黝黑的黎族中年人給海棠澆水

玩沙灘車的人前傾、后仰

兩個曲線優美的女孩子在泳池邊發呆

還有人在拼命踢著沙灘足球

而海的遠處，一定有海鷗飛翔

一定有孤獨的捕魚人順便打撈著自己久遠的童年與記憶

唯獨我，在陽臺一隅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煙

仿佛亞龍灣的湛藍海水沒有給我帶來一丁點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