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博弈與平衡

劉瑩瑩

【摘要】進入網絡時代，在信息傳播新生態蓬勃發展的同時，海量信息傳播中總裹挾著一些負面的東西，而相應的治理政策、規制往往滯后，使行業管理與行業發展很難做到同步。本文從元政策的視角出發，立足于網絡空間的內容、主體與平臺三方面因素，結合熱點事件的梳理，剖析有關的政策構建，探求相關規制、措施的完善。

【關鍵詞】元政策分析 網絡空間 內容審查 實名制 防沉迷

【中圖分類號】G203 【文獻標識碼】A

一、元政策的涵義及作用

（一）政策與元政策

政策（policy）是一個外來詞匯，在現代漢語中，“政策”一詞是國人沿用了多年的日本學者的說法，意指國家政權機構、政黨機關和其他社會組織為了實現自己所代表的階級、階層的利益與意志，以權威形式、標推;化地規定一些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內應該達到的奮斗目標、遵循的行動原則以及需完成的明確任務而實行的工作方式、采取的步驟和實施的具體措施。

本文所指的政策，可以理解為包括三個層次，即基本政策、具體政策與元政策。其中，元政策（meta-policy）①指的是制定基本政策和具體政策的指導原則。具體到我國，基本政策就是國家的大政方針，比如說“四項基本原則”;具體政策是落實這些基本路線的辦法和措施;而元政策則是這一基本政策設立的前提條件，其涵義就是為基本政策和具體政策制定行為指引、定調子。

（二）元政策的應用及視角

“頂層設計”原本是一個系統工程學的概念，后作為中國新的政治生活名詞出現在中央文件中，首見于2011年第十一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通過的“十二五規劃綱要”，這實質上就是將元政策這一理念納人到國家改革設計的視野中。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不斷進行新的探索，提出了從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到以“三個倡導”為內容的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論斷和戰略任務。2012年11月，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三個倡導”，即“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倡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積極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②作為元政策的體現，就是希望這些價值觀在社會上達成廣泛的共識，從而可以為實現國家總體工作目標而制定的相關政策提供合理性基礎。

可見，元政策就是政策制定時要考慮到的根本出發點。從元政策的角度來分析具體政策制度是一種系統化的新視角。

本文結合現實網絡空間狀況，以2018年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長生疫苗事件和競技手游《王者榮耀》在社會上引發的一些負面影響為例，分析理解相關產業的規制建設，希望通過應用元政策分析方法，從根本上找到解決類似問題的路徑。

二、網絡亂象：元政策的現實靶向

2019年8月30日，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4次報告，截至2019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8.54億人，互聯網普及率達61.2%。③由此可見，網絡已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活動空間。同時伴隨著技術升級，網絡生活中產生的各種問題也不斷翻新。

（一）內容之亂：虛假信息攪動輿情

從2011年日本核泄漏引發的中國部分城市出現的“搶鹽”風波，到2017年北京朝陽區發生的“紅黃藍幼兒園虐童”事件，再到2018年重慶萬州女乘客與公交司機爭執造成車上13人遇難事件，期間信息一波接著一波，情節不斷翻轉，過程充滿曲折。而且，內容亂象還不止于網絡文章和網絡視頻，甚至滲透蔓延到了現實生活中，嚴重影響了人們的生活安寧。遍地開花的自媒體成為信息流的加速器，在助力信息快速傳播的同時，因缺少專業媒體的把關機制，導致了信息的真假莫辨，讓受眾感到無所適從。

以2018年7月爆出的吉林長春長生疫苗事件為例，真與假、理性與躁動，讓我們看到了網絡輿情的嘈雜。

1.事件概況

在平時，“長生生物”與“疫苗”這些再普通不過的醫學健康詞匯，其百度搜索指數只是在1500左右（計量單位），到事件發酵高峰的7月23日“長生生物”指數飆升到55.6901萬，而“疫苗”關鍵詞達到43.3365萬，一時間成為整個社會關注的熱點。④

事件源自2018年7月15日，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2018年第60號通知，公示在對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開展飛行檢查后，發現該企業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產存在記錄造假等嚴重違反《藥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的行為。⑤7月16日早上，長生生物表示正對有效期內所有批次的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實施全部召回。7月18日，山東疾控中心發布信息，宣布山東省已全面停用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產的人用狂犬病疫苗。7月22日，吉林省藥監局調查組進駐該公司對相關違法違規行為進行立案調查，7月23日長春市長春新區公安分局依法對主要涉案人員進行審查。此時，輿論達到高峰。

2.虛假信息與煽動言論

吉林長春長生疫苗事件期間的2018年7月22日，一篇名為《疫苗之王》的自媒體文章在微信朋友圈迅速傳播，這篇文章不僅描述了長生生物這家企業的疫苗事件，更涉及到全國范圍的疫苗安全問題。接著，長生生物公司在2017年的百白破疫苗上存在的問題也被挖出。不同于人用狂犬病疫苗，百白破疫苗屬于兒童法定接種的一類疫苗，事關兒童身體健康，這更加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伴隨著恐慌性信息的傳播，一篇名為《疫苗之殤》的網絡舊文也被人們翻出，這篇文章采用在正常的疫苗接種情況下的個例反應，得出“打疫苗非死即殘”的荒謬結論。這進一步加劇了人們不安全的心理，一些人開始在微信朋友圈中不斷發表拒絕打疫苗的言論。

2018年7月28日，山東德州市公安局陵城分局官方微信“平安陵縣”通報，一篇附有群眾在門診接種長春長生合格疫苗的記錄圖片導致大量已經接種疫苗的孩子的家長心理恐慌，甚至到門診質詢。⑥

不僅如此，許多自媒體為了在這一自帶流量的安全問題上迅速攫取利益，不惜利用孩子家長們的憤怒和恐懼，把失效的疫苗說成是毒疫苗，或者把疫苗接種不良反應的個案說成是接種疫苗的必然結果，把長春長生疫苗問題擴大為國內國產疫苗都有問題。這樣不負責的虛假言論不僅僅誤導輿論，更會給社會公共衛生安全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早在1998年，英國醫學雜志《柳葉刀滿沈曾因發表過一篇文章，以偏概全、錯誤地認定自閉癥與一些疫苗接種有重要關聯，在歐美國家引起過重大公共衛生安全恐慌，很多兒童因沒有接種相關疫苗而導致相關傳染性疾病在兒童中的發病率出現明顯上升。

在長春長生疫苗事件發生約一年之后的2019年6月29日，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一次會議表決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疫苗管理法》，其中第七十六條規定：“國家實行疫苗安全信息統一公布制度，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編造、散布虛假疫苗安全信息。”11

觀察這些政策，可以發現，這不僅是針對具體事件的對癥下藥，更是要求整個內容行業要堅守信息真實的原則，滿足公民的知情權需要，建立暢通、真實的現代信息網絡。

（二）合理表達與網絡實名制

網絡空間中的語言暴力、情緒性言論，不僅損害他人正當權益，也往往形成輿論審判，涉嫌干預司法公正。早在2002年就有學者提到用實名制來促使網民對網上言論負責的問題。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2008年表示，“實現有限網絡實名制管理”是互聯網健康發展的方向。2011年12月19日，北京市發斌北京市微博客發展管理若干規定》，要求北京市行政區域內的網站微博用戶在進行真實身份信息注冊后才能使用發言功能。12

保證言論自由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但是必須要在合理合法的范圍內行使權利，更要符合法律公正和秩序的價值追求，這是實名制政策設立的元政策考量。在網絡空間中，言論主體的不當言論大多是情緒裹挾，不加思考，或是有意制造虛假言論以博人眼球。這種濫用言論自由的行為與我們建設天清氣朗的網絡空間的初衷不相符，而網絡實名制的實施，一方面有助于促使言論主體在發表言論時考慮到自己的公開身份，趨于謹慎地對待自己的言論內容;另一方面一旦有侵權行為發生，管理部門可以迅速從后臺獲得違規主體的真實信息，有利于網絡的管理。

從長遠來看，只有在審慎發言的前提下，當真實負責的多元意見強大到可以削弱異常言論和不當表達，由英國人約翰·密爾頓（John Milton）在《論出版自由》一書提出的“意見的自由市場”才有形成的可能。啟用網絡實名制，旨在樹立網民的責任和自律意識，使每個言論主體都理性表達。實名制政策的用意不是在縮小自由，而是在更好地保護更多公民的權利自由。

（三）公共利益與企業責任

游戲行業勃興是件好事，但是游戲行業在獲得巨大商業利益的同時，切不可忘記社會的公共利益，這是企業不容忽視的社會責任。社會公共利益必須是網絡游戲規制的根本目標追求。

針對游戲沉迷問題，我國推出了網絡游戲防沉迷系統。在國務院法制辦公室公布的《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送審稿）》當中，第二十三條中明確規定“禁止未成年人在每日的0：00至8：00期間使用網絡游戲服務”。13

2017年2月騰訊公司推出“騰訊成長守護平臺”，平臺主要服務功能包括：實名認證并綁定未成年人游戲賬號、未成年人登錄游戲及消費實時提醒、消費額度設置、游戲登錄時段設置以及一鍵禁止游戲等，14超出游戲時間的玩家將被強制下線。我國《公司法》已經明確將社會責任作為公司的法定義務，其實社會責任所代表的公共利益一直就是與企業追求經濟利益相并列的另一個重要價值目標。

四、小結

網絡空間已經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享受著它帶來的便利，也承受著它帶來的影響。從虛假內容、網絡暴力到網絡平臺運營商的逐利行為，各種負面問題時不時地出現，但在不斷解決問題的同時，相關法律法規建設也應一步步完善。具體到某一時間點來看政策，可能會過于嚴厲甚至不甚理解，但是從元政策的視角回到最根本的價值指引，就能很好地明白相關政策的用意，并把自己的目光放得更加長遠。

注釋

①所謂“元XX”（英文中一般以meta為前綴）的詞匯組合基本是外來用法，散布于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領域。目前使用較多的包括“元科學”“元信息”“元數據”“元語言”“元邏輯”“元數學”“元程序”等等一般表示針對本體及其本源的研究。

②十八大確定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包括：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③《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http：//www.cnnic.cn/hlwfzyj/hlwxzbWhlwtjbg/201908/t20190830 70800.htm.

④百度指數，數據日期2018年07月15日至2018年08月15日，http：//index.baidu.com/v2/main/index.html#/trend/%E9%95%BF%E7%94%9F%E7%94%9F%E7%89%A9？words=%E9%95%BF%E7%94%9F%E7%94%9F%E7%89%A9，%E7%96%AB%E8%8B%97.

⑤《關于長春長生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違法違規生產凍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通告（2018年第60號）》，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網，http：//www.nmpa.gov.cn/WS04/CL2138/329592.html.

⑥《情況通報》，“平安陵縣”微信公眾號，https：//mp.weixin.qq.com/s/nxzhgYtSY2ksc_VN20D4yA.

⑦百度指數，數據日期：2019年05月27日至2019年06月02日，http：//index.baidu.com/v2/main/index.html#/demand/%E4%BA%BA%E8%82%89%E6%90%9C%E7%B4%A2？words=%E4%BA%BA%E8%82%89%E6%90%9C%E7%B4%A2.

⑧《2019年第一季度中國游戲產業報告》，游戲產業網，http：//www.cgigc.com.cn/gamedata/21040.html.

⑨《2017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游戲產業網，http：//www.cgigc.com.cn/gamedata/16925.html.

⑩〔美〕G.W.奧爾波特（Gordon W.Allport）：《謠言心理學》，劉水平、梁元元、黃鸝譯，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11《受權發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疫苗管理法》，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6/29/c_1124689134.htm.

12《北京市微博客發展管理若干規定》，北京市經濟和信息化局網站，http：//jxj.beijing.gov.cn/zcjd/zcwj/bjszc/113298.htm.

13《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關于<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草案征求意見稿）>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中國網信網，http：//www.cac.gov.cn/2016-09/30/c_1119656665.htm.

14騰訊成長守護平臺官網，https：//jiazhang.qq.com/jz/home.html.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傳播學碩士研究生）

（本文編輯：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