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畫

●雨 凡（編譯）

說真的，我最討厭美術課，也不喜歡畫畫。

我們哈異族的占卜師蘭婆婆說，世界上有一幅神奇的畫，勝過任何靈丹妙藥，只要把它臨摹出來，送給身患絕癥的人，便可以醫治好那個人。據說這幅畫在人類那里，想要尋找它，必須穿越人類與哈異族人的結界。

我急需找到這幅畫。因為，我要救治我的姐姐，一個失去雙眼的女孩。她熱愛生活，熱愛身邊的每一個人，當然更愛我。她每天都認真傾聽，無論是枝頭上的小鳥鳴叫，還是泉水流淌的嘩嘩聲，或者孩子們每天上學、放學時的嬉鬧聲。對她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

“弟弟，天空是什么顏色的？”

“弟弟，小鳥是什么樣子的？”

“弟弟，房屋是什么形狀的？”

她總是好奇地問我，甚至經常用手摸我的臉。她是多么渴望看見這一切，看見我啊！

媽媽說，姐姐是先天性視網膜異常導致雙目失明的。

這么多年，媽媽盡其所能地給予姐姐她的愛，卻給不了她光明。

姐姐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我知道那是個可怕的地方。

從小，我就有個愿望——帶姐姐走出那片黑暗。

在哈異族，有一種以物轉物的救治方法，就是找一個同族的人，運用轉移魔法，將他的眼睛轉移給姐姐，而姐姐的眼睛自然而然就轉給那個人。

姐姐天性善良，不忍傷害別人，拒絕了這個救治方法。

現在，只要找到那幅畫，姐姐就有救了。

人類屢犯哈異族人，相互之間增添了很多仇恨。去尋找那幅畫，無疑是鋌而走險，可是我心意已決。

這一切不能讓姐姐知道。臨行前，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緊握住我的手說：“澤木兒，姐姐有你和媽媽，就已經滿足了。答應我，千萬不要為我去做任何危險的事。”

姐姐的手滑過我的額頭，摸到了我舒展的眉心，又摸到了一個大大的倒弦月鉤，那是我的笑容。她在用手代替眼睛，感知我的表情。姐姐終于松了一口氣。

午夜，我輕掩上房門，趁著夜色，堅定不移地離開了家。

兩天后，我拖著一身疲倦來到哈異族人與人類結界的地方，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像蜘蛛網似的白色光墻，無邊無際，上入云霄，下入地心。

我心里隱隱發怵。傳說有人偷偷穿越結界，結果被這巨網撕成了碎片。

“孩子！”蘭婆婆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后，將一件黑色披風遞給我，“沒有這披風，你無法穿越這道墻。”

來不及感謝她，我迅速披上披風，回頭一看，蘭婆婆像煙霧般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氣，挺胸朝白光走去，沿途白骨森森，分不清是人類的，還是哈異族人的。

這件黑披風讓我順利地穿越了結界，來到人類的世界。我四處打聽那幅神奇的畫的同時，也見識了人類的爾虞我詐。

問路時，有人向我討要了一筆小費，然后胡亂指路，害我走進了一片沼澤。有人將我騙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劫走我身上的錢財。最后，我成了一名流浪者。

也有好心的人類給我食物和衣物，甚至還有人見我年齡尚小，提出要收留我。

不知道流浪了多久，走過了多少地方，我的腳底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有一天，體力不支的我暈倒在路上。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被褥是漂亮的綢緞，屋里布置得很精致。

走到窗前，樓下美麗的景致盡收眼底——漂亮的圓形水池，平整的綠色草坪，一條白石子路蜿蜒著伸向遠方，兩邊都是五顏六色的鮮花。

“醒了？”身后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回過頭，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中年男子看著我，充滿睿智的雙眼似乎能洞悉一切。

“謝謝您的幫助，我得離開了。”我告訴他。

“尋找那幅畫嗎？”他一臉微笑，優雅地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你必須留下來。”

我怔怔地看著他，難道他知道那幅畫在哪兒？他轉過身來，仍是一臉的笑意：“找到那幅畫，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我忙向他表明我的決心。

“好，那你就先住下來，當我的仆人，每天把這里打掃干凈，還要修剪草坪，清理噴水池，而且要隨叫隨到。如果你能堅持三個月，我就告訴你那幅畫在哪兒，愿意嗎？”他征詢我的意見。

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跟我來吧！”

我跟著他，穿過長長的走廊，往下走了三層樓梯，最后停留在大廳里。“你去干活吧，外面的噴水池有兩天沒有清理了。對了，以后請稱呼我為先生。”他隨手指了指外面。

噴水池的淤泥沒過我的小腿，應該有好幾年沒有清理了，奇怪的是里面一點異味也沒有。

清理完噴水池，我又去打掃城堡。城堡上下共有四層，四十多個房間，打掃至深夜，我累得筋疲力盡，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

先生絲毫沒有讓我停下來的意思，沒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干活。關于那幅畫的事，他一直緘默不語。

我試探性地問他，他告誡我，必須等我在這里干完三個月的活后才能知曉。

先生喜歡半夜吃燒烤，一邊吃一邊喝酒，城堡里到處煙霧繚繞，香味彌漫。

我餓得饑腸轆轆，他卻吃了個精光，半點食物也沒有留給我。我實在餓極了，便跑到廚房里，翻遍所有的櫥柜、冰箱，卻沒找到任何食物，最后只看見餐桌上的一杯冷豆漿。我端起來喝下了肚。為了那幅畫，我愿意付出一切，承受一切。不得不說，喝了那杯豆漿后，我一直有飽腹感，沒有再感到饑餓。

奇怪的是，明明平坦齊整的草坪一夜之間又長出雜亂的草。我只好用割草機一遍又一遍地將這些草割除，縱然它們翌日還會再長出來。噴水池無論打掃得多么干凈，第二天它依然會恢復原狀，一池厚厚的淤泥。城堡也是如此。

我的手因為經常泡水的緣故，爛掉了幾層皮，露出鮮紅的肉，有時候半夜還會火辣辣地疼，腰也酸脹得不能直立。好在每天都有一杯豆漿喝，喝下去之后，似乎還有一點鎮痛的作用，手不再那么疼了。

三個月艱難地過去了，我比以前強壯了許多。

先生出乎意料地邀請我共進晚餐。趁著氣氛融洽，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為什么一個人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巴，似笑非笑地說：“為了躲避，你相信嗎？很多人為了找我，不惜犧牲一切！你不也是一樣嗎？”

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我慌忙解釋：“我只是想通過您找到那幅畫，救我姐姐！”

他用一種命令的口氣對我說：“把桌上那杯果汁喝了！”

我聽話地端起杯子，仰頭喝完了果汁。手上的皮膚一陣瘙癢，沒想到，潰爛不堪的手，竟然奇跡般地恢復了，當然還有我的腰，不再酸疼了。

我除了驚嘆，還有滿腹疑問。餐桌上突然多了一些畫筆和白紙，就在我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先生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不是想找那幅畫救你姐姐嗎？希望你是一位好畫師！在沒有找到那幅畫前，就先練練筆，為我畫幅畫像吧！”

“畫您？”我看著他，充滿疑惑。

他整整衣領說：“嗯！我已經等不及了。”

雖然不太明白先生的用意，但我還是照著他的模樣，開始認真畫起來。隨著筆下的線條越來越多，他的身體逐漸變得模糊、透明。我停下筆，吃驚地看著他。

“繼續畫，別停下來！”他說，“如果想救你姐姐，就別猶豫。你不是想帶她走出黑暗嗎？只要把最后的線條勾勒出來，就可以實現你的愿望了。”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我終于明白了，原來先生本人就是傳說中的那幅畫。我顫抖著雙手：“如果我把您畫完，您會消失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神情有些黯然：“我一直是孤獨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想得到我的人，手段再高明，也會被我識破。意圖不軌的人，也無法靠近我。可是你，為了救姐姐，能夠忍受一切苦難，這份執著打動了我。現在我也累了，你快畫完，去救你姐姐吧。”

原來畫也有生命，如今這幅畫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陌生人，這種犧牲怎能不讓我動容呢？

“我不會為了救姐姐而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姐姐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幫助的。她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我擱下筆，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等！”先生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去，發現他的身體恢復了原樣，而我畫的那張紙上，只留下了一雙眼睛。

“你已經通過了考驗，把這個拿去吧！”他把畫紙遞給我。我遲疑著不敢去接。

“放心吧，這只是一個復制品，你看，我的眼睛還在！”他知道我在顧慮什么，“再說了，就算失去眼睛，對我來說，也不影響什么。”

“那您不就看不見了嗎？”我急促地說。

先生神秘莫測地說：“能看得見！而且比你們用眼睛看得更清楚！快回去吧，結界我已經打開了。好朋友要多見面啊。”

白色的光墻出現了，我心情復雜地看著先生，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披上披風，迅速地朝結界走去。

那張畫給了姐姐光明，也給了媽媽希望。看著姐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張開雙臂笑著在陽光下奔跑，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擁抱在懷里的時候，我對先生充滿了感激。

一天，我和姐姐一塊兒去學堂的時候，突遇一陣狂風，風卷著一張畫，飄落在我的腳下。我拿起畫一看，莊嚴的城堡，綠色平坦的草坪，白色的石頭小徑，還有漂亮的小花園以及站在噴水池邊正在向我們招手的紳士：“瞧，我們真的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