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陽
近日,一場藝術展在網上引發了爭議。展覽展出的是青年藝術家褚秉超的攝影作品,拍攝對象是其在甘肅、陜西、寧夏三地尋找到殘損的50尊佛像修復前后的對比,褚秉超將自己的個人形象和對佛像的理解融入了造像之中。此舉引起網友的強烈質疑:這樣的創作并非藝術,可能對文物造成破壞。舉辦展覽的重慶十方藝術中心回應媒體稱,褚秉超表示這些造像并非被相關部門保護起來的文物,而是在山野間人跡罕至的地方的一些佛像,都沒有標志。
文物修復需要系統專門的知識和技術,否則會對文物造成永久性損害。按照我國現行的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修復石刻造像要按照這個程序進行:前期勘察、方案設計、方案調整、實施修復,每一個階段都得細致入微。石刻造像的修復絕不能搞自發行動,必須在專門機構的同意和指導下、在專業人員的布局和操作下實施。
按照策展方的說法,似乎山野間沒有被相關部門保護起來的造像就是無主的,周圍沒有標志就不算文物,就可以隨意進行處置,這種回應有點輕描淡寫,對公眾來說有些不負責任。就像專家所說:“歷史遺存應當屬于文物的范疇。我國地大物博,有一些文化遺存還沒有列入相關各級文物保護單位的管轄范圍內,但沒有被列入的并不代表就不是文物。”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張建林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第三次文物普查時,全國有大部分文物點都沒有定級,這意味著有許多沒有掛牌的文物存在。“只要是古代遺跡,有歷史文化價值,那么它就是文物。”他說,除了家傳文物等有明確所有權歸屬的文物之外,其他文物尤其是田野間發現的文物,一經發現都應歸國家所有,應該由國家來處置的。
文物修復一直是個熱點話題,前幾年,一部《我在故宮修文物》的紀錄片火了,讓文物修復進入前所未有的“高光時刻”。在業界讓人津津樂道的傳奇修復并不少,像國家博物館里的司(后)母戊大方鼎,曾遭損壞,經過專家精心修復后完好如初;國家博物館的“國之重寶”之一,鑄造于商代的青銅器四羊方尊曾被炸成20多片,湖南文物管理委員會的張欣如先生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就修復了這件文物;上世紀80年代的秦始皇陵銅車馬,考古人員清理出3000多塊殘骸,經過多年的修復,成為我國考古史上發現的年代最早、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青銅車馬,被譽為“青銅之冠”,震驚考古界;而馬王堆帛書,則是文物修復史上的奇跡。當初被發現的時候,水浸霉蝕相互粘連,幾乎變成了一坨。帛書太軟易毀壞,只能拍下照片用復印件拼。帛書揭裱后留下許多碎片,在整理時,發現哪一頁有空缺,就到碎片里找相應的圖紙,猶如“高級拼圖游戲”;在青州龍興寺出土的北朝佛像,有些幾乎碎成渣渣,但修復后卻精彩絕倫,神采熠熠,它們走過幾千年的歲月,如今穿越塵世煥然一新,可以說是修復文物的經典成功案例。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有些文物卻遭遇了毀容式的修復。前一陣有網友爆出,甘肅省西和縣法鏡寺石窟內的幾尊佛像前些年被修繕后,變成了滑稽可笑的“表情包”;四川資陽的省級文保單位庵堂寺摩崖造像、騎龍坳唐代大佛、報國寺大蜀廣政年間摩崖造像、寺山門清代西游記石雕等被通體彩繪,唐代密檐式磚塔塔頂搭建了“屋頂花園”,安岳封門寺的南宋摩崖造像經過一番“野蠻修復”后,卻成了一副畫著柳葉眉、衣著艷俗的樣子;廣安金鳳山水月觀音也經歷了相似的修復過程,這尊“濃妝艷抹”的水月觀音不但被重新上色,還接了一個極不協調的胳膊,讓人看了“辣眼睛”。有網友稱,這種修復讓人不忍直視,堪稱“大型車禍現場”!
展覽方曾回應稱,褚秉超沒有采用顏料等其他修復工具,都是用水和泥進行修復的,都是可逆的,外面的泥塑是可以弄掉的。對此,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副教授于春通過照片初步判斷,褚秉超所修復創作的造像為古代文物,或為唐代遺留下來的菩薩像。于春認為,如果文物本身也是泥做的,或者上面有彩繪,再用泥塑去修復也會對文物本身造成損害,因為泥塑會用到水等介質,這樣的修復便會產生破壞性的影響。
目前文物保護界進行文物修復時所共同遵循的原則,一是修舊如舊,第二盡量少干預。專家認為,文物保護修復可以有自己的理解,特別是對于缺失部分的補齊修復,可以有一定的主觀性和藝術創造成分,但所做的復原應盡可能符合歷史本來面貌,所用的材料及技藝應盡可能小地影響文物本體。就像《我在故宮修文物》中,文物修復師王武勝所說,修復不是搞創作而是重現原貌的美好,最應避諱的就是創造性修復。
據悉,甘肅省文物局安全督查處負責人已經表示,現在正在就收集到的展覽相關照片與現存的文物記錄進行核查和比對,核實褚秉超所進行修復創作的石窟是否為甘肅省文物局登記在案的不可移動文物。他表示,若證實褚秉超所修復的確實是甘肅省登記在案的文物,文物管理部門將啟動相關程序,對文物損害情況進行評估;如果評估證實造成了損害,將根據損害程度大小采取相應的行政處罰。
一個藝術工作者既是美的傳播者也是美的守護者,更應遵紀守法,秉持一顆愛護文物、守護古物之心,以敬畏之心傳承文明。
摘自《齊魯晚報》2020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