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有的悲劇

大地弦歌

1880年7月17日下午，一個乞丐倒斃在美國國會大廈的階梯上。人們把這個死了的乞丐抬走，從此萬事皆休。

但在這個乞丐的衣袋里卻藏著一份申辯書，要求按照世間的一切法律，保證給他和他的繼承人一筆世界歷史上最大的財產。他叫約翰·奧古斯特·蘇特爾，他曾一度擁有整個圣弗朗西斯科——那個曾被稱作“舊金山”的地方。

蘇特爾是美國西部加利福尼亞最早的拓荒者之一。1848年1月24日夜晚，蘇特爾經歷了人生中最不尋常的一刻，他在自己的農莊發現了金礦。蘇特爾要身邊的幾個人發誓絕對保密，可是八天以后，秘密就被泄露了。于是，一切都變了。

蘇特爾手下的工人全部離開自己的工作，著了魔似地拿起篩網，向那個未建成的鋸木場奔去。很快，發現黃金的好消息跨過陸地，越過海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世界各地，掀起一股瘋狂的淘金熱。世界上不同種族、講不同語言的人自發組成無數支龐大的隊伍，涌向蘇特爾的私人領地。

淘金者不承認任何法律，只相信拳頭和自己的左輪手槍。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冷酷無情。他們屠宰蘇特爾的奶牛，拆掉蘇特爾的谷倉，踩爛蘇特爾的耕地，盜竊蘇特爾的機器。蘇特爾在一夜之間就破產了。同時，一座城市也以夢幻般的速度在圣弗朗西斯科的土地上矗立起來。互不相識的人彼此出售著不屬于自己的土地和田產——這片土地原本屬于蘇特爾，并有政府簽署的公文證明。

開始，他還想同這些人爭奪，同自己的仆人和伙伴一起斂取這份財富，可是身邊所有人都離開了他。他從淘金區退出來，回到一座與世隔絕的農莊，隱居起來，和三個兒子重新開始經營農莊。

1850年，加利福尼亞并入美國版圖，無政府狀態被制止了。于是，蘇特爾立刻控告了一萬七千二百二十一名在他的種植區安家落戶的農民，要求他們從那片土地上撤走;要求政府賠償他五千萬美元;還要求從挖掘出來的全部黃金中得到屬于他的份額。

五年后，法庭裁定，蘇特爾的權益要求是完全合法和不可侵犯的。在這一天，蘇特爾終于成了世界上最最富有的人。

但判決的消息傳開以后，風暴產生了。所有感到自己財產遭到威脅的人、街頭無賴和搶劫犯一起沖進法院大廈，把判決書付之一炬。他們到處尋找那位法官，要將他私刑處死。他們自發集結成一支聲勢浩大的隊伍，洗劫了蘇特爾的全部財產。

蘇特爾的長子在匪徒們的圍困下開槍自殺，二兒子被無辜殺害，三兒子在回家的路上淹死。圣弗朗西斯科的土地上一片火海，蘇特爾的農莊全被燒毀，萬貫家財在眾怒之下化為烏有。蘇特爾因為僥幸才撿了一命。

如果蘇特爾能夠審時度勢，只是為了把損失減到最小而上訴，那么勝訴后，他仍不失為一個超級富豪。但他的要求太多了，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卻最終失去了所有。他是合法的，卻未免不夠通融。

【原載《百家講壇》】

插圖 / “貪”字解 / 張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