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

圖1

圖2

圖3

圖4
最初為自己書齋取名,純粹是模仿。因看到很多書家在落款時,常寫上室名齋號,或謂之某齋主人、某堂主人等等,覺得好玩,便在書法習作上信手寫下“遠翰閣主人”,于是有了第一個書齋號。
取名“遠翰閣”,完全源于江吟、王迅兩位書法啟蒙老師“醉墨樓”和“近墨閣”給我的啟迪。機緣巧合,1983年我考上中專入學師范,他倆恰好大學畢業(yè)分配至學校,教授《文選》兼書法,江吟老師還成為了我的班主任。那時,兩位老師同住一幢樓層,一起喝酒揮毫,一樣意氣風發(fā),用了不長時間,居然把校園的書法氛圍搞得風生水起。
作者請書家?guī)熡褳闀S號“不遠復堂”所刻的4方印章印文。圖1、2、3、4依次為孫慰祖、王軍、王勛、施曉峰所刻。尺寸依次分別為:2.3×2.3厘米、4.3×4.3厘米、2.1×2.1厘米、2×2厘米。他們相近的齋號是否同時所取,我不得而知,但都讓我印象深刻,以至于畢業(yè)多年后,當我一時興起想取一齋號時,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他們。不過,這兩位老師既善飲能說,又喜舞文弄墨,一個倜儻不羈,一個持重善思,我沒有他們的豪情、才情,自是不敢比肩,那就反其意而取之“遠翰閣”吧。盡管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卻是如同一見鐘情,很合我意,也是我當時書法生活的真實寫照:喜歡舞文弄墨,但離入門尚遠;且因忙于工作,常常只是讀讀帖,解解饞而已,少有把筆臨寫。正好以此警醒激勵自己努力學習,向老師靠近,向經(jīng)典靠近。何況“遠翰”兩字,還有那么一點兒詩意!為此,我還鄭重其事地刻了一枚齋號章。

朱關田為作者所題寫的“不遠復堂”。

鮑賢倫為作者所題寫的“不遠復堂”。
一晃十余年后,某次呈習作請教朱關田老師時,細心的朱老師留意到我的書齋號,說:“你這書齋號應換一個。”我懂其意,遂說明。朱老師答道:“反其意也不行。”我不覺一怔,猛然悟到,從字面看的確極易誤解,如此倒顯得我對書法的無知與傲慢了。可惜這樣自顧自想著,竟忘了向朱老師索取一個齋號。
此后,我便尋思起給書齋改名的事。不料看似簡單的一樁小事,卻遲遲不能決定。好在過不久,中央黨校教授、博士生導師任俊華老師蒞臨考察。任老師主要以中國哲學和倫理學為研究方向,為人平易近人,一路走來,與我相談甚歡。至下榻酒店,我便向任老師提出取齋名的請求。“好!”任老師爽快地答應,又稍一沉思,說:“就從易經(jīng)‘復卦,‘初九爻辭‘不遠復,無祗悔,元吉中取吧,叫不遠復堂。《象》曰:‘不遠之復,以修身也”。
任老師還告訴我,梁啟超的岳丈、朱熹的老師,都曾經(jīng)把“不遠復”三字贈送給他們,意為所行不遠,既而復歸,不至于懊悔,為吉祥之最;正如《象傳》說:所行不遠,既而復歸,為修身之道。我聞之甚喜,“復歸正道,克己復禮”,無論是自己還是家庭,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從藝,可不都理應如此嘛。隨即喜形于色地向任老師道謝,并告知自己會請書家?guī)熡杨}寫、治印、刻匾,銘記于心的。
經(jīng)此一改,更讓我覺得取一個合適的齋名是那么有趣,于是有了給以往書齋補上齋名的想法。就此回憶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時的我在老家縣城的一所學校擔任書法美術教師。雖然生活清苦,住的是學校一間老屋,但課堂之余,我始終堅持利用休息時間,組織學生習書畫畫,編刊結社,紅紅火火;還曾把自編自印的刊物寄給郭仲選、陳振濂老師,得到了他們的題字鼓勵和致信肯定。
記得當時學校在征集校訓時,我曾滿懷激情地建議:“人的一生,無論順逆,無論老少男女,無論地位高低,無論學習、工作與生活,只要能積極向上,就無大礙。而且‘向上兩字易認易懂,作為校訓,最為合適。”后來學校新建了教學樓,我建言叫“雅峰樓”,因為學校初創(chuàng)之際名為“雅峰書院”,可為傳承。結果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贊同。這讓我甚是得意,繼而思忖是否可從中獲得點兒靈感來為陋室取名?思來想去,還是照搬照抄,以“雅峰書院”最為稱心——一則為紀念傳承;二則是“道德清雅,學識成峰”,“雅峰”二字已被學校做了很好的詮釋,正可讓我引為自勉。
記憶再由此上溯,則要說童年與青少年時代隨父母租住過的兩個小屋了。印象中它們都在四合院西南一隅,相距很近,地處縣城南百歲門牌坊附近。但想起它們,我又認為彼時年少無知,若為此也取一個齋號似乎過于牽強滑稽了。
直至某日,我突然覺得“百歲門”三字很好,且隱隱覺得這背后應該有來歷。相關文獻一查,果然如此:西漢時,仙人浮丘伯者,攜二仙鶴,駕閑云漫游至城南,見此處山色青翠、河水清澈、樹木蔥蘢、心愛之,遂結廬河邊,沐仙鶴于河中,后不知所終。從此,在結廬處周邊居住的人多健康百歲。為感念仙人,后人乃稱沐鶴之水為鶴溪,結廬處為浮丘,還在溪對岸建立了一個牌坊,名日“百歲門”。果然一個吉地、福地!那么,我即便不取齋名,何不以此刻一方“家居百歲門”閑章,還可作吉語章用,豈不更妙。
不知不覺間,我對書齋多了一份牽掛,而遙想古代文人的書齋——“在溪山纖曲處擇書屋,結構只三間,上加層樓,以觀云物。四旁修竹百竿,以招清風;南面長松一株,可掛明月。老梅寒蹇,低枝入窗,芳草縟苔,周于砌下。東屋置道、釋二家之書,西旁置儒家典籍。中橫幾榻之外,雜置法書名繪。朝夕白飯、魚羹、名酒、精茗。一健丁守關,拒絕俗客往來。”這種環(huán)境和狀態(tài),對現(xiàn)代人而言,的確太奢求了。但其實何須這么多。就比如像我這般,或于閑暇之時,展紙揮毫之后,鈐上紅紅印章的耶一刻;或倚窗而讀,偶爾瞥匾額的那一眼,又何嘗不是內心的一種至高享受呢?

作者閑章“家居百歲門”印文。蔡毅刻,尺寸為1.5厘米×1.5厘米。

何滌非為作者所題寫的“雅峰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