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十五年的見面

王翀鵬程

尋子十五年，申軍良終于找到了兒子申聰。3月7日晚七點，在廣州警方的安排下，父子見面。他們避開了所有的媒體。

1月16日，他便收到消息，十五年前被搶走的大兒子申聰，經過DNA比對配對成功。

被搶走的孩子

申聰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申軍良的記憶里，他愛笑，生得圓頭圓腦、白白嫩嫩。申聰丟了之后，妻子于小莉的精神出了問題。聽說找到申聰時，于小莉愣住了，幾秒之后才開始放聲大哭。

整個春節，申軍良夫妻過得很煎熬。按照廣州警方原來的安排，正月初七就會安排他們跟兒子見面。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計劃。

在家等消息的這些天，申軍良每天像無頭蒼蠅在屋里走來走去。于小莉也每天都陷入忙碌之中。她把兩個孩子的房間收拾出一間，把申聰的床拉出來里里外外洗刷了一遍。“這張床等了申聰三年。”申軍良說。2016年，搶走申聰的人販子落網，人販子張維平在面對警方審訊時承認，他把申聰賣到了河源市紫金縣，通過中間人“梅姨”轉手賣了一萬三千元。同時，他還交代了另外八起拐賣案件。全家人都以為孩子要回來了。著急忙慌地托親戚從家具廠買了新床、書桌和柜子。后來才知道，警方當時并未掌握申聰的線索。

申軍良很難不回憶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天。2005年1月4日上午。申軍良照常上班，于小莉在家照顧申聰。當天上午，剛剛踏出會議室的申軍良接到妻子電話，“快點回來，申聰被人搶走了。”申軍良手中的材料散落一地。

在派出所里，于小莉斷斷續續地回憶，上午十點四十分左右，她正在廚房做飯，廚房門被人打開了，她剛想回頭查看，一名男子忽然沖進來，用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名男子用膠帶把她綁住，還在她的眼睛和嘴巴上涂了東西。于小莉吸入之后很難受，之后就發不出聲了。“捆起來，捆起來。”于小莉聽到男子說。他們又用膠帶圍著她的頭纏了幾圈，接著反綁住她的雙手。

大約過了兩分鐘，于小莉掙脫掉膠帶，申聰已經不見了。她追出去，跑到樓下才能講出話來，但孩子和男人早已沒了蹤影。

后來申軍良才知道，搶走孩子的是住在對門的鄰居。他們搬來不久，和申軍良一家沒有講過話。孩子被搶走后，于小莉甚至說不出兩個男人的外貌特征，只記得其中一人好像穿了米黃色衣服，另外一個男人穿著藍色的衣服，兩人都講普通話。

“找不到孩子，這種痛永遠都在”

今年春節，申軍良專程回到老家過了個年，把申聰的消息告訴親戚。前幾年，他每隔兩三年才回去一次。他不知道該和父母說什么。家里人湊在一起，幾句話就會聊到申聰，然后全家人陷入沉默。“找不到孩子，這種痛就永遠都在。”申軍良說。

十五年前，他是一家電子玩具廠里最年輕的經理，在平均工資五百元的時候，他就能掙好幾千。兒子申聰被搶走的那天，河南男人申軍良的體面、志向、自尊也和申聰一起沒了蹤影。為了尋子，他辭掉工作，賣掉了老家的房子，花光了所有積蓄。還背上了五十多萬的債務。

2009年前后，他在濟南租了間房，如今已經住了十一年。申聰沒找到之前，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家里。他天天想著往外跑，只有湊不到錢的時候才會在家待一段。一度，他聽說人販子搶完孩子去了珠海，就追到珠海。三年中，他白天抱著一只塑料袋，里面裝著一摞厚厚的尋人啟事和一瓶膠水，在大街小巷貼傳單;晚上困了，就靠在路邊睡一會兒，醒了繼續貼。

沒有收入來源，申軍良尋子的費用大多靠借。每次借錢，親戚朋友總問，你天天往外跑，找到了嗎？什么時候是個頭？他只能尷尬地笑笑，不找怎么能找到？會找到的。

申軍良從辦案民警那里打聽到，申聰養父母家的條件并不算好。養父母有三個孩子，申聰是老二。姐姐比他大很多歲，弟弟比他小一歲。養父母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至于當年買賣孩子的事，警方調查稱是申聰養父的父親一手操作，但他已于六年前去世。目前申聰的養父母正在配合警方調查。

3月8日下午四點半，申軍良更新了朋友圈：“我已經和兒子申聰見面啦！兒子的身體非常健康，身高現在一米七左右，性格也十分陽光開朗，我們一家人聊了很久，他說喜歡運動，也很喜歡我們給他準備的衣服。”他寫道，他相信會越來越好，兒子長大后，也一定會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原載《新京報》】

插圖 / 拐賣兒童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