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區鄰里中心規劃的經驗啟示及廣州本土化路徑思考

顏玉芳

摘要：社區鄰里中心是探索新時代人居環境建設和住區健康發展的一種有效模式，對住區公共服務設施的高效配置、居住品質的提升、和鄰里精神的重塑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首先通過對鄰里中心思想的溯源，梳理鄰里中心理論的演變，指出鄰里中心的本質是鄰里精神的建設;其次通過美國和新加坡兩國鄰里中心的案例分析，總結各自的特點，得出經驗啟示，并結合我國城市建設的背景對其進行評價;再次從我國住區建設的現狀問題切入，選取蘇州工業園鄰里中心做具體分析，總結其規劃特點并進行評價;最后針對廣州城市和社區發展的獨特性，對其展開鄰里中心本土化應用的路徑思考。

Abstract： The community neighborhood center is an effective model for exploring the construction of human settlements and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settlements in the new era.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efficient allocation of public service facilities in settlements， the improvement of living quality， and the reconstruction of neighborhood spirit. This article first traces the origin of neighborhood center thoughts， sorts out the evolution of neighborhood center theory， and points out that the essence of neighborhood centers is the construction of neighborhood spirit. Second， it analyz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neighborhood centers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Singapore to summarize their characteristics and draw empirical inspiration and combined with the background of China's urban construction to evaluate it. Next， from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a's residential construction， it selects the Suzhou Industrial Park Neighborhood Center for specific analysis， summarizes its planning characteristics and evaluates it. Finally， based on the uniqueness of the development of Guangzhou's cities and communities，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way of localization application of neighborhood center.

關鍵詞：鄰里中心;社區;廣州

1? 研究背景

轉型時期的中國在城市化的加速驅動下，開發商的逐利行為導致住區基礎設施配建存在不足與錯位，而自古以來“毗鄰為親”的傳統因缺乏良好的物質空間承載，逐漸被“都市冷漠”取代。新時代社區鄰里中心的建設，對于探索住區公服設施高效配置，提升人居品質，重建鄰里精神具有重要的抓手意義。

鄰里中心一詞脫胎于C.A.佩里的鄰里單位理論，經新加坡新鎮鄰里中心規劃實踐后引入我國的一種住區公服設施配建模式。廣義上，鄰里中心可看做是社區公服設施的相對集中地，但除了物質意義外，社會與居民對它還包含了承載公共交往、維系社區情感等精神期許。鄰里中心在住區開發和人居建設中的地位相當重要，它既承擔著延續古代毗鄰為親的歷史重任，又肩負探索社區健康發展，培育基層力量的時代使命。但就現狀而言，鄰里中心被片面理解為住區公服設施和商業設施的集中，過分重視其物質功能而忽略其精神要義，嚴重影響公共交往，破壞社區情感聯結。因此，在建設優質生活圈的美好愿景被越來越廣泛呼吁的背景下，通過社區鄰里中心的建設，激發社會細胞單元的活性，重新建構起居民、社區和社會三者間的有機聯系。

2? 鄰里中心思想探源

2.1 源起：鄰里力量的覺醒

第一次工業革命加速了英國城市的貧富懸殊和兩極分化。1799年，空想社會主義者Robert Owen在蘇格蘭建立了近代史上第一個配有公共設施的工人住宅區;1846年，John Crubb Richardson又進行了工人住宅村的規劃建設;1887年，主張資本家與工人平等的Lever Brother建了一個設有教堂、學校和圖書館的低密度住宅區;1898年，霍華德基于前人實踐提出了田園城市理論。從這一階段發展來看，鄰里中心思想的出現是為了調和貧富懸殊問題，雖然是資產階級維持自身統治秩序的一種手段，但不可否認工人的社會地位被強調了，標志著鄰里力量的覺醒。

2.2 發展：鄰里單位的成型

1929年，美國人C.A.佩里創建“鄰里單位”概念，強調鄰里單位以小學為中心，內部配置商店、教堂、圖書館等設施;1933年，勒·柯布西耶將“鄰里單位”作為住區規劃的基本思想納入《雅典憲章》。自此之后，鄰里單位思想影響了整個20世紀，并逐步發展為成熟的社區規劃理論。

2.3 反思：鄰里精神的注入

20世紀初，郊區化現象在西方國家蔓延。80年代興起對城市蔓延的反思思潮，倡導多元開放、鄰里復興的新城市主義應運而生。其典型代表是杜安妮夫婦提出的“傳統鄰里導向的開發模式”（TND模式）和彼得·卡爾索普提出的“公共交通導向的開發模式”（TOD模式）。新城市主義對“鄰里單位”進行了一系列改良，但肯定了鄰里精神的人本核心，最終發展為現代住區規劃重要的理論指導。

3? 國外鄰里中心案例分析

3.1美國——社區主導下多元參與的社區中心建設

作為全球城市化最廣泛的國家，美國擁有成熟的城市管理系統，同時也存在著最為尖銳的族裔問題。社區中心作為國家管理體系的組成部分，在維持城市良性運轉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美國的社區中心建設可以歸為三種類型：學校為中心、公園和娛樂場所聯合體為中心、以及YMCA（Young Men Christian Association）為中心的模式。美國的社區中心倡導家庭和社區、社區與社會、以及特定群體與社區之間的尊重與融合，達到各方關系的平衡，包容社區的群體差異性，并鼓勵多元發展。值得一提的是，美國的社區中心主要由社區自主管理運營，政府很少干預。每個社區都設有一個顧問委員會作為社區管理中樞，其成員也均來自社區內部。社區中心的主要收入來自項目運營的收益，項目服務覆蓋日常生活和就業發展。除此之外，數量龐大的志愿者隊伍也是社區中心重要的人力資源，依靠志愿者的社會關系網絡，大大拓寬了社區中心的資源渠道。

3.2 新加坡——行政覆蓋下的新鎮鄰里中心規劃

與“美式自由民主”不同，新加坡的實踐帶有濃厚的行政色彩。戰后獨立的新加坡開始執行全島規劃，國家被劃為5大區域，每個區域設置一個區級中心;在區一級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分規劃區，其中的23個規劃區為獨立新鎮，形成鎮級中心，;在鎮一級的基礎上，劃分鄰里單元，設置鄰里中心，最終形成獨特的“區-新鎮-鄰里中心”三級規劃體系，層級明確，服務范圍和人口規模清晰，公共設施布局均衡。新加坡鄰里中心的模式經歷了從水平組合到功能高度復合的轉變，內部強調社區商業的集中，并將社區綜合體與交通站點銜接，依托交通線路串聯交織成一張覆蓋全域的公共服務網絡。筆者認為，新加坡的國家背景與中國有許多相似之處，事實上國內社區鄰里中心的實踐更多“取材”于新加坡鄰里中心規劃，鄰里中心的定位也更偏向新加坡的社區商業中心模式。

3.3 評價與啟示

美國和新加坡在鄰里中心實踐上雖各有方向，但存在幾點共性：一是全域范圍的整體布局，利于總體把控。美國的社區學校、公園和教會都是全國性的組織，在水平維度的地理空間上進行全域的布局;新加坡的三級鄰里中心規劃體系也是從大尺度區域范圍逐層細化，是針對全島范圍的整體布局，保證了垂直維度上的控制和水平維度上的覆蓋;二是由獨立的部門或組織負責鄰里中心規劃建設。新加坡由HDB（建屋發展局）與PA（人民協會）專門負責新鎮規劃建設，美國則成立社區委員會負責各自社區中心的運營，政府秉持不干涉原則，將管理權最大限度地下沉;三是服務設施的集中化、復合化。這一點腹地狹小的新加坡表現更為突出，不僅實現設施的空間集中，還將不同類型設施垂直整合于一個建筑體，形成標志性的社區綜合體;四是重視人文精神的培養，鼓勵公眾參與。民主價值觀在社區建設中得到了很好地貫徹，注重社區成員的群體差異性，體現最大程度的開放包容。

中國國土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完全“自由浪漫”顯然不合實際，強勢政府更能提高管理效率。并且由于地方經濟水平、城市發展歷程、人口素質水平、生活習俗等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各類因素交織影響著中國住區的發展，因此不能簡單照搬國外鄰里中心模式，需在吸收先進經驗的基礎上轉化為我國的本土實踐。

4? 我國鄰里中心規劃實踐

4.1 現狀問題

計劃經濟時代實行的是單位制住區形式，80年代后期伴隨經濟體制的轉軌與住房市場的改革，現代住區逐步取代單位大院，并不斷吸收西方先進規劃思想，探索符合新時代需求的住區規劃模式。然而住房市場化使得目前的住區開發現狀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比如開發商服務供給的被動態度使得住區公服用地被隨意切割分散，居民使用不便還造成資源浪費;在條塊化管理體制下，設施由不同的主管部門負責落地，導致設施建設時差較大;并且目前住區公服配套依然有賴于政府在資源配置中的力量，在自上而下的分級配套體系中居民的需求明顯被忽視……內向型的服務導向，缺乏走出家門創造公共交往的契機，造成鄰里氛圍淡薄，居民的責任感和歸屬感較低，鄰里精神更無從談起。

4.2 蘇州工業園規劃實踐

蘇州工業園作為我國政府與新加坡政府間的重要合作項目，是大陸地區首個采用鄰里中心模式的新區，其先驅意義為后來鄰里中心的本土化實踐打下良好的基礎。

①開發運營。蘇州工業園前期由政府牽頭，自1994年啟動以來，園區目前已成功建成若干鄰里中心。后期采用外包的形式委托給蘇州工業園區鄰里中心公司運營，利用產品化經營理念和市場化管理手段進行統一的建設管理。

②鄰里體系。園區的商業體系中，按照服務規模大小形成區域-次中心-組團-小區四個層級。區域級中心服務人口10萬人以上，定位為區域高端消費;次中心級服務人口5-10萬人;社區組團級服務人口2-3萬人;居住小區級服務人口5000人，以滿足居民日常需求為主。除區域級中心外，其他三級均定位為鄰里中心級別的產品。

③布局模式。園區的鄰里中心并沒有采用模塊化布局，而是根據社區的周邊環境采取靈活的布置方式。如新城鄰里中心由一座4層主樓和一座2層附樓組成，采用集中式布局，建筑中間形成活動場所和交通疏散通道，兩側集中布置商鋪;而師惠鄰里中心由主樓和商業街組成，采用單側商業街模式，并結合另一側濱水綠化形成獨特的街道空間。

④功能業態。園區鄰里中心仿照新加坡確立了12項基礎功能業態，根據居民消費需求等級分為基本型和品質型，功能涵蓋購物、餐飲、服務、教育、休閑等。此外，根據不同群體的差異化需求在業態設定上有一定的留白，可彈性增減，形成各自鄰里中心的特色板塊。

4.3 評價與啟示

蘇州工業園鄰里中心的實踐普遍被看作是一個成功案例而得到推廣，在二十多年的發展中也摸索出了自己的經驗：①大片完整用地的新區規劃能保證鄰里中心的整體性，整個園區的中心網點布局均衡合理;②采用分級開發的理念，各層級定位清晰，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交叉競爭的局面;③政府前期牽頭，企業后期接手，產業化經營，專業統一管理，避免了設施條塊分割難落實的尷尬局面，也利于品牌塑造和模式推廣;④集中布局方便居民使用，亦可營造中心氛圍，創造公共交往的契機;⑤融入周圍的城市生態景觀，打造特色的同時空間的打開也利于社區環境的內外循環。

但是蘇州園區鄰里中心的建成時間并不算久，研究中也發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①相對于政府和企業，社區力量處于弱勢，前二者掌控鄰里中心的開發運營，而居民依然處于被動接受的地位;②鄰里中心被等同于社區商業中心，產業化的經營思路使中心的服務以營利性為主，公益性缺口較大;③居民有目的性的消費不會在中心長時間停留，溝通僅發生在居民與商家之間，居民與居民之間則較少產生聯系，無法產生有效的公共交往，不利于鄰里精神的培養。此外，居民年齡、職業、地域等的差異所帶來的不同需求也應納入考慮。

5? 廣州鄰里中心建設的路徑思考

廣州是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嶺南文化商都，又是經濟發展和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其社區發展具有顯著而獨特的地方性。一是城市發展歷史悠久，不同時期住區開發指導思想的差異，造成各種類型住區混雜的局面;二是廣州外來人口多，人口流動性強，外來與本地間的矛盾難以處理;三是文化傳統根深蒂固，地緣、業緣、血緣盤根錯節，包括宗族在內的基層力量原本就比較強大;四是千年經商傳統形成了“臨街而居、底層經商”的居住模式，街道是最為重要的公共空間。因此，廣州在進行鄰里中心建設時需充分考慮地方特性，探索鄰里中心的本土化路徑。

5.1 硬性建設

硬性建設不足是阻礙社區發展的客觀原因，良好的環境能成為社區交往與鄰里精神孕育的搖籃。

①規劃設計。目前鄰里中心的實踐更多的是新區新建，需依據地域差異調整實施路徑。新建住區方面，用地的獨立是鄰里中心能否落地的首要前提，應在控規層面保障其用地供給并給予一定的規劃指引;舊城社區由于物質環境老化、住房擁擠、公共空間嚴重缺乏，需首先進行空間環境的改善和提質，整理出適當的公共場地再進行設施和服務的置入。②管理運營。鄰里中心需要政府嚴格把控其用地規模、功能布局、具體落地等各項工作，離不開政府前期的主控作用。但對于廣州這樣一座社區類型多樣的城市而言，單一的政府主導又妨礙了企業和社區自身特點的發揮。而采用“政府規劃+企業運營”或“政府規劃+企業、社區運營”的模式，建立多方合作機制，明確各方權責，既能確保政府的主導，又能發揮市場的優勢，并且還能保證社區有充分的參與感和話語權。③功能布局。首先需整體布局各層級鄰里中心，明確各層級的服務規模、內容和水平;其次在空間布局方面，尤其在舊城社區，需尊重居民長期形成的生活習慣，保留街道交往空間的特質，靈活選取空間組織模式;再者區分營利性空間和非營利性空間，方便細分運營主體。另可適當結合城市景觀，在保證鄰里中心有一定開放性的同時營造充滿生活氣息和城市特色的公共空間。

5.2 軟性建設

軟性建設是為鄰里精神建設服務的，鄰里精神的衰弱是社區發展不理想的主觀原因，是社區鄰里中心發展到一定階段后需關注的核心問題。

①項目服務。類別上需區分營利性和非營利性服務項目，根據社區特性合理調整;考慮到廣州人口結構的復雜性，需充分建立在社區調研的基礎上，把握因年齡、收入、地籍等因素造成的群體差異，充分考慮需求的多樣化，靈活配置服務項目，形成社區特色服務板塊。②社區自主管理。成立社區自治組織或機構，負責與政府、企業方的對話，管理社區日常事務，政府和企業配合出臺獎勵措施，調動居民參與的積極性;鼓勵組建社區志愿者隊伍，開展形式多樣的社區培訓，加強人力隊伍的素質和專業水平;注重吸收社會資源，拓寬資源渠道，減少對政府或企業的資金依賴。③人文精神建設。培育社區居民的責任感和歸屬感，把社區看作一個“大家”，讓居民的家庭觀念延伸至社區尺度;強調社區文化與社區精神的培植。廣州的許多傳統社區都保留祠堂、風水塘等功能，這些帶有時代印記的社區文化場所，是將社區成員緊緊團結在一起的精神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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