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詩中走來的春蔬，慰告寒涼，閃耀春天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讓人們感知到古典文化的美好。英國作家吉米.哈特說：“萬物有靈且美”，我們熟悉的蔬菜亦是如此。

在歷史上，蔬菜常常作為祭祀品，出現在祭祀詩中。而自唐宋以后，人們對蔬菜從品種、烹飪、養生等方面都有了更多的認識。文人筆下的春日時蔬，不僅如“春在溪頭薺菜花”般帶著生機與希望，也有“苜蓿堆盤莫笑貧，家園瓜瓠漸輪困”般對真實生活的白描……從古詩中走來的春蔬，慰告寒涼，閃耀春天。

春筍

嫩籜香苞初出林，五陵論價重如金。皇都陸海應無數，忍剪凌云一寸心。

——李商隱《初食筍呈座中》

春筍以色潔白、質細嫩、味清鮮而被視為“菜中珍品”，初上市時物稀價貴，李商隱說：和金子一樣珍貴。春筍怎么吃？清代文學家李漁說：“以之伴葷，則牛羊雞鴨等物，皆非所宜，獨宜于豕，又獨宜于肥。肥非欲其膩也，肉之肥者能甘，甘味入筍，則不見其甘而但覺其鮮之至也。”顯然在李漁看來，，豬肉已經完全淪為了竹筍的配角。當然每個人口味不同，黃庭堅曾在詩中發表感嘆：“南園苦筍味勝肉”！黃庭堅認為筍比肉好吃。筍有多少種？全球一千兩百多個竹筍品種，其中可食用的兩百多種，在晉代戴凱所著的《竹譜》中記錄了七十余種竹子的品種和不同竹筍的風味，而宋代的德清僧人也在《筍譜》中記載了八十多個竹筍的品種。

韭菜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

——杜甫《贈衛八處士》

春韭一道鮮，過了時令和季節就成了雞肋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六朝時，周顓終年食蔬，文惠太子問：“其蔬食何味最勝？”周顓贊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韭菜最好吃的時候，自然是春初，此時的韭菜就像初春的風一樣，就像初春的雨一樣，就像春天的色彩一樣，極有誘惑力，能喚起沉睡的食欲。《詩經·豳風·七月》中說：“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韭菜亦曾同羔羊一起獻祭祖先。

薺菜

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辛棄疾《鷓鴣天》

薺菜自古就是人們餐桌上的愛物，它是春天的美食，家喻戶曉。周作人在他的散文《故鄉的野菜》中也有一段描寫薺菜的文字：薺菜是浙東人春天常吃的野菜，鄉間不必說，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園的人家都可以隨時采食，婦女小兒各拿一把剪刀，一只“苗籃”，蹲在地上搜尋，是一種有趣味的游戲工作。那時小孩們唱道：“薺菜馬蘭頭，姊姊嫁在后門頭。”后來馬蘭頭有鄉人拿來進城售賣了，但薺菜還是一種野菜，須得自家去采。《西湖游覽志》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薺菜花。諺云，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薺菜不僅是普通百姓桌上的佳蔬，也是皇家貴族的美食。唐代的“春盤”宋代的“春餅”，其主要成分就是薺菜。“春日春盤細生菜”“盤裝薺菜迎春餅”，表明薺菜在古人眼里的身份。

香椿

山珍梗肥身無花，葉嬌枝嫩多杈芽。長春不老漢王愿，食之竟月香齒頰。

——康有為《詠香椿》

早在漢朝，食用香樁，曾與荔一起作為南北兩大貢品，深受皇上及宮廷貴人的喜愛。宋朝的美食家蘇軾盛贊：“椿木實而葉香可啖。”香椿被稱為“樹，上蔬菜”，是指香椿樹的嫩芽。每年春季谷雨前后，香樁發的嫩芽可做成各種菜肴，它不僅營養豐富，且具有較高的藥用價值。香樁葉厚芽嫩，綠葉紅邊，猶如瑪瑙、翡翠，香味濃郁。香樁頭含有極豐富的營養。據分析，每100克香樁頭中，含蛋白質9.8克、含鈣143毫克、含維生素C115毫克，都列蔬菜中的前茅。另外，還含磷135毫克、胡蘿卜素1.36毫克，以及鐵和B族維生素等營養物質。

蕨菜

箭茁脆甘欺雪菌，蕨芽珍嫩壓春蔬。

——陸游《飯罷戲示鄰曲》

國人食用蕨菜的歷史非常久遠，早在三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開始采厥菜吃了。《詩經·召南·草蟲.》里就有“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懾懾。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的詩句。這是一首表現女子思念情郎的詩作，全詩有三段，這里摘錄的是第二段。它以蕨菜起興，用對比的手法，將女子“未見君子”和“已見君子”的心理變化展示無遺。在山花爛漫，百鳥啼鳴，蕨菜肥壯的大山里，邊采蕨菜，邊與心上人談情說愛，是多么浪漫溫馨的事啊！只是如今的青年男女能邊采蕨菜邊與心上人談情說愛浪漫一回的已經很少了，大多數青年男女只能在異鄉的飯館里品嘗著蕨菜的清香，抒發一下鄉愁，或者在手機上互訴衷情而已。

蘆蒿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蘇軾《惠崇春江晚景》

《紅樓夢》中晴雯最愛吃的“蒿子

稈兒”，正是蘆蒿。蘆蒿既具蒿之清氣，又有菊之甘香，難怪挑剔的晴雯會格外青睞。《詩經》中就曾提到了蘆蒿，“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大意是，用蘆蒿把馬喂得又肥又壯，心儀的姑娘出嫁時帶著它有面子。這時的蘆蒿還是喂馬的。蘆蒿的美味之處是在北魏時期被發現的，關于蘆蒿在北魏《齊民要術》及明代《本草綱目》中均有記載。蘆蒿清香宜人，外脆里嫩，風味獨特，是人們喜歡的蔬菜佳品。

豆苗

情合同云漢，葵藿仰陽春。

——傅玄《豫章行苦相篇》

“情合同云漢，葵藿仰陽春”的意思是：感情相投如牛郎天河會織女，仰賴丈夫如葵藿三月向陽。其中的藿是豆苗，就是豆子的嫩莖和嫩葉。古代常以“藿食者“來形容平民，而以”肉食者“代指貴族。唐朝的詩人杜牧曾用“食野蒿藿，寒無夜燭”來形容自己少年時代的家境貧寒。杜牧和小他4歲的弟弟杜顥，只能吃豆苗和白蒿度日，晚上甚至連照明用的蠟燭也沒有，讀書也只能白天讀，夜里默默記誦……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整三年。這三年，正是他和弟弟長身體要營養的三年，這段時期的饑餓與困苦，讓杜牧十分痛苦。

莼菜

寒江春曉片云晴，兩岸花～飛夜更明。鱸魚膾，莼菜羹，餐罷酣歌帶月行。

——張志和《漁夫詞》

莼菜本身沒有味道，勝在口感的圓融、鮮美滑嫩。主產于中國浙江、江蘇兩省太湖流域和湖北省，4月下旬至10月下旬采摘帶有卷葉的嫩梢。國人用“莼鱸之思”比喻懷念故鄉的心情，這是一個成語。據《世說新語·識鑒》，“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莼菜羹、鱸魚膾，日：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機。”因為思鄉，懷念家鄉的美食，竟然辭官回鄉，這是歷史上真實的故事。張翰，字季鷹，吳江人。同時《晉書·張翰傳》中也有記載，“張翰在洛，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苑菜莼羹、鱸魚膾，曰：人生貴適忘，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這故事，被世人傳為佳話，“莼鱸之思”，也就成了思念故鄉的代名詞。把思念故鄉的情感，和莼菜鱸魚聯系在一起，確實詩意盎然。唐人詩中，以莼菜鱸魚的典故表達思鄉之情的作品很多。崔顥七絕《維揚送友還蘇州》：“長安南下幾程途，得到邗溝吊綠蕪。渚畔鱸魚舟上釣，羨君歸老向東吳。”白居易《偶吟》：“猶有鱸魚莼菜興，來春或擬往江東。”皮日休《西塞山泊漁家》：“雨來莼菜流船滑，春后鱸魚墜釣肥。”元稹《酬友封話舊敘懷十二韻》：“莼菜銀絲嫩，鱸魚雪片肥。”

油菜

青條若總翠，黃華如散金。

——張翰《雜詩》

早在東漢時期，油菜就成為人們飯桌上的蔬菜之一，在東漢《通俗文》中就有記載;蕓薹謂之胡菜”，這里的蕓薹，指的就是油菜。油菜這個喜冷涼的特性讓它最早出現當時的“胡地”，也就是青海、甘肅、內蒙古這些地方，經過一系列的文化交合沖擊后，油菜就來到了中原，從胡菜變成了“國菜”。油菜花由于種植密集，一旦盛開也是一派驚艷的景象。以至于古代很多的詩人都由衷地贊美油菜花，很多作品水平不亞于贊美其他的花。早在西晉時期，就有詩人張翰寫道：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這里的青條是柳條，黃花就是油菜花。后來宋真宗專門以“黃花如散金”為題進行考試，結果好多考生都誤認為是菊花，以至于名落孫山。

苜蓿

苜蓿堆盤莫笑貧，家園瓜瓠漸輪困。但令爛熟如蒸鴨，不著鹽醯也自珍。

——陸游《書懷·苜蓿堆盤莫笑貧》

苜蓿菜即南苜蓿，是苜蓿的一種，在江南地區是十分家常的食材。上海人稱為“草頭”，較為出名的做法是“酒香草頭”和“草頭圈子”江蘇人稱為“金花菜”，較為出名的做法是“河蚌肉炒金花菜”。蘇州也有腌金花菜的傳統;浙江人稱為“草籽”，較為出名的做法是“草籽年糕”、“草籽香干”等。苜蓿的原產地并不在中原地區，它是在漢代由“西域”傳入中原地區的。西漢的張騫分別在公元前138年和公元前119年兩次出使“西域”，加強了內地同“西域”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苜蓿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傳入中原地區的。陸游很是愛這鄉村野蔬，寫過不少吟哦之作，如“苜蓿堆盤莫笑貧，家園瓜瓠漸輪困”“苜蓿苗侵官道合，蕪菁花入麥畦稀”“苜蓿花催春事去，梧桐葉送雨聲來”。鄭板橋在山東范縣當縣令時還想著家鄉的黃花草，賦詩云：“闌干苜蓿嘗來少，琬琰詩篇捧來新”。

菠菜

金簇因形制，臨畦發永嘆，時危思擷佩，楚客莫紉蘭。

——劉子暈《詠菠菝》

菠菝菜即菠菜，為一年或二年生藜科草本植物。菠菜的原產地是波斯，也就是今天的伊朗，所以古時也稱菠菜為“波斯草”。“波斯草”傳入中國，還是尼泊爾人的功勞。因古代的阿拉伯人奉.菠菜為“蔬菜之王”，所以，是當寶貝進貢的，總之不管是民間傳播，還是上貢給皇帝，咱們吃菠菜的歷史已很久了。唐詩人劉禹錫所著《嘉話錄》則云：“菠菝，本頗陵國之種。西僧將子來者，語訛為菠菝耳。方士隱名為波斯草，蓋頗陵之轉聲也。”《唐會要》云：“太宗時，尼波羅國獻菠菝菜，類紅藍，實如蒺藜，火熟之能益食味。”菠菜的菜葉青翠碧綠，菜根紅艷，在民間，又有“紅根菜”和“鸚鵡菜”的叫法，是我國南北方都廣為種植的蔬菜，特別是北方，在秋末早春時分其他菜無法生長，菠菜卻不畏嚴寒，茁壯生長。《唐六典》載：太官令夏供“菠葉冷淘”，凡朝會宴飲，九品以上供其膳食。”“菠葉冷淘”做法：將菠菜氽熟搗爛和入面中，加工成面條，綠油油的菠菜面，加上各種佐料，清涼滑潤，爽口味美，令人暑氣頓消。據說這是唐代夏日宮中一味別樣的消暑面食。

枸杞芽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

顯允君子，莫不令德。

——《詩經·湛露》

杞最早出現在殷商時期的甲骨文中，古人占卜黍、稷、麥、稻、杞等農作物的豐欠。距今2000多年的《詩經》中，多處提到了杞，如《詩經.南山有臺》中有：“南山有杞，北山有李。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樂只君子，德音不已。”《詩經.湛露》中有：“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枸杞嫩葉可作蔬菜，如清代曹雪芹寫的《紅樓夢》中探春和寶釵吃枸杞芽兒，“連前兒三姑娘和寶姑娘偶然商議了要吃個油鹽炒枸杞芽兒來”。明代徐霞客寫的《徐霞客游記》中有：“春初，枸杞芽大如箸云，采于樹，高二三丈而不結實，瀹以湯煮物其芽實之入口，微似有苦而帶涼，旋有異味，非吾土所能望。”